這日,李孝欽終于忙完案頭堆積如山的公務,伸了伸攔腰,“小單子。”
此時立于他身旁的單公公正在腦袋一點一點的打盹,聽到聲音喚他,登時就像一個木偶被人提了起來似的,本能的正正身子,旋即又俯在李孝欽身旁打著千兒說道:“殿下,您吩咐。”
李孝欽燦若星辰的眼眸朝他掃了一眼,“呃…你想個法子把伍小姐請來。”
這單公公瞇起細小的眼睛說道:“殿下,您就放心吧,妥妥的等著奴才去把伍小姐給您請來。”說著就顛顛的出了殿門。
走到了殿外,他開始自己嘟噥,“殿下自己不去偏讓我去,萬一碰見了貴妃娘娘我怎么說啊?人家可是貴妃娘娘嬌滴滴的親侄女,父親又權傾朝野,她這樣的人物豈是能輕易請的動的?人家若是不睬我,我又怎么辦?”就這樣一壁走一壁尋思著也就到了鳶頤宮。
他走到鳶頤宮門前和氣的說:“煩累二位姐姐給通報一聲,我家殿下素問伍小姐精通五律,今日閑來想請伍小姐去長信宮好請教一二。”
一個身著綠裙的宮女說:“單公公先等著,容我進去稟報。”
綠裙宮女蓮步姍姍的走進偏殿門外站住,輕聲喚道:“小姐,譽王殿下遣人來,說想請您去長信宮向您請教一下音律。”
敏姝只是假作不聞,珠兒聽了就來氣,嘴里嘟噥著走向殿門,“沒想到譽王竟是這般不要臉面的人,愛什么玉顏公主,胡小姐的做她們的娥皇女英去吧,干么還來招惹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豈能受的了這等欺悔,別以為自己長的俊朗些就不知天高地厚。”
珠兒也不待敏姝回話就直接跟這綠裙宮女說,“還得煩勞姐姐給回稟一聲,我家小姐最近身體微恙,只怕要掃了譽王殿下的興致呢!”
“小姐身子可是哪里不好?要我去請太醫么。”綠裙宮女言語甚是關切。
珠兒連忙搖手,“不用,不用,小姐就是受了些風寒,我已經給她熬了些姜汁,發發汗也就無礙了,勞姐姐掛心了呢。”
綠裙宮女見珠兒如此說也就只好頷首離開。
珠兒走進來,看見敏姝嘟著嘴揉弄貴妃塌上的靠墊,“小姐,您早上也沒吃什么東西,我去膳房給您弄點水晶蝦餃仔來好吧?”珠兒詢問道。
敏姝吁了一口氣,微不可聞得應了一聲。
不一會兒的功夫,珠兒手里就提了一個食盒,走到敏姝面前打開,一盤秀色可餐的水晶蝦餃仔穩穩的躺在玉瓷盤內,還有裊裊的香氣升騰。
珠兒盈然笑道:“小姐你慢慢吃,我適才回來的路上碰見韓公子了,他說夫人讓他給你帶了東西,待會他在御花園的曲橋那里等你。”
敏姝立時來了精神,“娘給我準備了什么?”
珠兒搖搖頭,“韓公子沒告訴我,不過待會兒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敏姝想了想點著頭隨口道:“那也是。”
韓約正往曲橋那里走著,迎面碰上了玉顏,他左右張望了幾下已然是避之不及,還沒待他施禮,玉顏便開心的說:“韓將軍,你是來找我的么?”一雙妙目盈盈的望著韓約。
韓約抱拳道:“公主誤會了,微臣還有公務在身,先告辭了。”
不及他轉身,玉顏已經雙手挽住了他的手臂,“你騙人,今天分明就不該你當值,且就算你替值怎也不見你著甲胄啊?”
韓約欲待深辯,卻又無詞以對。
“那這樣吧,韓將軍你有什么事情要辦啊?我陪著你好不好?我保證決計不耽誤你辦正事。”玉顏立時伸出三根手指,做發誓狀,還歪著腦袋眨著閃亮的眸子詢問道。
韓約撥開玉顏的手,不著痕跡的拉開二人的距離,“不是微臣不愿帶公主前往,只是…只是男人之間談論事情,有些…有些不方便公主在場。”韓約故意說的含糊其辭,以為這樣總能嚇退了她。
玉顏卻不以為意,“那有什么?你們討論事情,若是不便與我聽到,我把耳朵堵起來就是了,我只是想陪著你,又不是想聽你們討論什么?”說著她又很自然的挽住韓約的手腕欲往前走。
韓約一心只想赴曲橋之約,卻不曾想半路殺出個玉顏公主來攪局,無奈之下只好哄著,“公主,微臣前日尋了一個有趣的玩意,本來想當值時尋著公主再送給您,不期今日微臣榮幸偶遇公主,我卻沒帶那物事,若公主不棄,他日微臣特意帶來與公主如何?”
玉顏一聽登時喜笑顏開,暗想他這是在主動約我么?若是如此我又何必糾纏這一時半刻呢?即不疑有他的松開了手,“既然韓將軍今日有要事在身,那玉顏也不好總耽擱著,”此時的她言語分外溫柔眼波溫婉如水。隨之又補充道:“那…我等著將軍來尋我。”一向大大咧咧的她這時卻也露出了女兒家的嬌態。
韓約卻只想著盡快脫身,便草草的應付了一聲轉身離開。
片刻玉顏便回過神來,暗暗思忖著,“我得跟著他,他百般推諉,分明是不愿帶我同去,我得跟著看看他到底是所謂何事。”說干就干玉顏就稍稍的尾隨,跟在離韓約不遠處。
韓約雖是武行出身,本應有極高的警覺性,可他此時只心無旁騖的想著見敏姝,其它自然也就忽略了四下里的微微異樣。
玉顏瞧他走到御花園的曲橋上便止步不前,她尋思著,“作什么辦公要來這御花園?”
韓約在曲橋上來回踱著步,玉顏就伏在一株綠如巨傘的鳳凰樹旁,正好奇著,只見敏姝娉娉婷婷的款步走上了曲橋。
“姝兒。”他雖是在宮中當值可見一面也不是十分容易,韓約略顯激動,語氣卻十分溫柔。
“韓約哥哥。”敏姝的笑像六月的陽光,燦爛奪目。
玉顏伏在樹旁,雖是只能視見他的背影,可是就只聞得他那一聲,但憑是誰都能感覺到那繾綣的愛戀。玉顏恍然,“原來,適才他那般急切,并不是有甚公務,而是急著來見敏姝…”
看著韓約不住的說著什么,敏姝卻掩著嘴竊笑,她的鼻頭不由得一陣泛酸,至于他們后來再說些什么,她已無心聽下去,因為此時她多聽一句,心就會跟著揪疼一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著被淚水迷蒙的眼睛立即消失。
她一回到房間就把門插上了栓,心中的怒氣無處發泄,她走到廳中的案幾前,雙手一掄,案上的茶盞就乒乒乓乓的碎落一地,妞兒不知為何玉顏出去一趟回來,情緒就發生了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公主,你怎么了快開開門啊,到底發生什么事了你跟妞兒說,你別這樣嚇妞兒好不好?”妞兒慌張的使勁拍門。
玉顏卻自管自的哭,無論妞兒怎樣在外叫喊,她始終都不開門,妞兒怕這樣下去她會想不開做什么傻事可如何是好,無奈之下她只好去長信宮請李孝欽。一路上妞兒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向李孝欽一俱道來,李孝欽也隱隱擔心起來,不覺得加快了腳步向玉顏處走去。
李孝欽大步夸過門前的臺階,“玉顏…玉顏開門,我是譽王哥哥,你怎么了?”
他側耳傾聽卻不聞屋內有任何動靜,見此情狀也不免擔心起來。“你再不開門我就讓人撞門啦。”李孝欽厲聲恫嚇道。
片刻他看仍然沒反應,便亢聲道:“來呀,把門給我撞開。”
“是,”圍在一旁的宮人們應道。
隨即眾人圍做一團正要撞,門卻“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李孝欽忙推門而入。
玉顏二話不說就撲在李孝欽的懷里大哭起來,他伸出寬厚溫暖的手掌,輕拍著玉顏的背柔聲安慰,“好了,好了別哭了,有什么委屈跟哥哥說,哥哥給你做主。”
玉顏嗚咽著說:“他要是跟我說,他們兩個互相傾慕,我是不會糾纏他的,到頭來誰也不肯跟我說實情,害的我成為別人茶前飯后的笑料。”
李孝欽眉心微鎖,沉聲說:“誰這么過分敢這般欺悔你?”
玉顏覺的自己被二人雙重背叛,目下她已是肝膽俱裂,“我一直把敏姝當我最好的朋友,什么心里話都跟她說,可是她呢?只怕是始終都在等著看我的笑話,她明知我…她要是跟我說她也喜歡韓約,我是決計不會再存其它心思的,她就這樣看著我出丑…”
李孝欽聽的此話,心頭似被一把細小的針不住的扎著,雖看不見傷口,卻隱隱生疼,他忙伸手推開玉顏,扶正她凝視著她的眼睛仍不相信的詢問,“你是說誰和誰?”
玉顏甩開他的手臂吼道:“還能有誰,韓約和伍敏姝,他們倆在曲橋上…”后面那些話她再也說不出來了。
李孝欽只覺得頭腦轟鳴仍不相信的說:“不可能,你看錯了罷?今天還有人說姝兒近幾日病了。”
玉顏冷哼一聲,“姝兒?病了?我看是相思病吧?在曲橋上她與韓約卿卿我我時,我看著可是神采奕奕的狠呢,全無半分病容。”
李孝欽頓時一怔,緊扶著玉顏的雙手緩緩的松了下來,呵,原來她說病了,只不過是她婉拒自己的托詞而已,竟也害的自己傻乎乎的為掛心不已,真是關心則亂,竟沒想到那只是人家為了避他隨便尋的理由。
仔細想想自己真是可笑的很,若她真是病了,又怎會出現在曲橋呢?起初他還極力說服自己,可眼下他實在找不到還能繼續相信敏姝的理由了,他感覺自己像是在寒冬臘月,被人從頭至腳潑了一盆冰水,四肢百骸都凍的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