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一連下了幾日,鳶頤宮青石板鋪成的路面上積著雨水,像蜿蜒的琉璃帶子,而此時烏沉沉的天終于有了一角泛藍,漸漸成了蟹殼青,天色終于明亮起來了,院子里的這本垂絲海棠是伍貴妃素日最愛,眼下它的花壇里積了不少的水,宮人們怕積水太多而腐爛根本,正在忙活著給它疏導排水呢。
敏姝領著九公主和幾個小黃門正在歡聲笑語的玩老鷹捉小雞的游戲。
“幼怡,你總是這么愛纏著姐姐,快來母妃這里,讓你姐姐歇會。”伍貴妃剛一踏進宮門就看見她們玩成一團,頓時心里一陣不快,便嗔了女兒一句。幼怡撅著小嘴不情愿的來到了伍貴妃身旁。
敏姝忙打圓場,“姑母,幼怡公主哪里是纏啊,分明是在與姝兒解悶,姝兒很是喜歡幼怡公主呢。”敏姝含了笑朝伍貴妃望去,只見她的眼眶紅紅的,分明是剛哭過,敏姝看著不免多了一重心思。
伍貴妃抬眸盯著敏姝目光里滿是溫柔的憐憫,“姝兒不要一味的遷就幼怡,免的把她慣壞了,看你這小臉通紅的,趕緊回房去休息吧!”
敏姝看著伍貴妃極力隱忍下,仍有一絲憂傷之色,奈何自己也不便多言,只好應聲退下了。
待敏姝走遠,伍貴妃斂了神色,沉聲對身邊的宮人們開口,“今日之事誰要敢亂嚼舌根子讓敏姝小姐聽了去,就別怪本宮心狠。”
一群宮人垂著首,囁喏的說:“是,奴才記住了。”
敏姝走了好久又穿過一條蜿蜒游廊,方才走到自己的房間,剛一推門,就看見李孝欽在屋內,她還在一臉迷茫,幾疑自己出現了幻覺,就已經被拉進一了他懷抱里,敏姝毫無防備就被吻了上來,他毫不留情地在她的唇上反復蹂躪,火熱的吻恣意的蔓延到了她的頸部,他似乎不是在吻她,而是要把敏姝真個人吞下去,他的手扯開了她的衣領,敏姝感到一絲涼意,未及反應,就已經被他的唇覆蓋吞噬。
敏姝陷入了慌張的意亂情迷之中,曖昧的空氣里氤氳著酒氣,她推了推李孝欽,柔聲說:“你…你怎么了?怎么喝這么多酒?”
他動作一滯,停住了,緩緩離開敏姝細滑如緞的頸部,抬眸正好撞進她瑩亮的眸子里,他近乎貪婪的看著敏姝,就像要將她的模樣鐫刻在心底似的,敏姝心里生出一種不安的感覺,敏姝正要開口詢問,他又低下了眼睛,把頭埋在敏姝的頸部,像是被她的視線灼傷一般。
突然他像是恍惚般推開了敏姝,踉蹌著離開了敏姝的房間,徒留敏姝一個人愣在原地,望著他漸漸遠去的足跡,敏姝腦子里下意識的將姑母今天泛紅的眼眶,和李孝欽這些怪異的舉止聯想到了一起,可是一時之間卻也理不出個頭緒來,堪堪如墮五里迷霧之中。
夜色冰涼如水,暗夜的云亦是飄渺如煙,院子里被明明滅滅的娟紅燭火漸次點亮。
屋子里光線晦暗,李孝鐮與柔然特使鐵墨真對坐暢飲,絲竹管弦清脆悅耳,舞女們身姿輕盈,衣袂飄飄,香風暗送。
清澈的酒液映照在李孝鐮的側臉上,更顯得他的臉龐陰鷙冰冷,他垂眸頗有玩味之色的看著手里的酒盞說道:“本王實在是佩服先生,你不愧是柔然第一謀臣,好一個聲東擊西,既扳倒伍邦這個老匹夫,又重挫了我那六弟的銳氣,哈哈實在是計高一籌啊。”他停了停又恨恨的說:“這些年伍邦那個老匹夫一直對我六弟不離左右,使他在父皇面前出盡了風頭,如今除去了他的肱骨心腹,我看他還能精神到幾時。”
鐵墨真奉承道:“這是王爺福慧已至,乃天佑之相啊”
李孝鐮眼神有些飄渺,仿佛想到了什么,片刻便斂了神思,開口道:“來先生,今日之喜全憑先生謀略過人,本王敬你一杯。”他朝鐵墨真舉起酒盞然后一飲而盡,概是他許久不曾這樣內心敞亮了,如今得愿出去心頭大患,眼角眉梢至始至終沁著得意的笑。
坐在對面的鐵墨真凝睇了李孝鐮一眼,幽幽開口,“只是可惜了阿烏達,他可是我柔然第一猛將。”淡淡的語氣中絞雜著些許遺憾。
李孝鐮立時心瞭,故作一臉自責的說:“阿烏達將軍的事…是我一時疏忽讓他斃命與六弟手中,我實是謙仄萬分,”他偷覷了鐵墨真一眼,立即話鋒一轉又道:“既然我們是盟友,貴邦與我自然是一榮共榮,一損俱損,但凡先生以后有我能為之效勞之處盡管開口。”他狀似執壺斟酒,眼風卻似是無意的掃過鐵墨真的面頰。
鐵墨真仰天朗朗的笑了起來,“有襄王這句話我倒是放心的很,天朝素來地大物博,唯愿來日我們助王爺您奪得太子之位,別忘了我們當初的約定。”
李孝鐮瞇起鷹鷲般銳利的眸子笑著說:“難道謀士都如先生這般愛疑心旁人么?本王說過的話豈有不作數之禮?”
鐵墨真聞言登時賠了一臉的笑,“王爺誤會鐵某人的意思了,我們只盼能一直仰仗著王爺這棵大樹乘涼呢,何來疑心之說呢?我們有共同的利益,只有互利才能共贏啊。”
李孝鐮冷眉一挑,咂嘴道:“先生所言極是,以前我總是羨慕我那六弟,身邊一直有伍邦這樣的謀臣輔佐,如今我身邊有了先生,區區一個伍邦又何懼道哉,如今還不是為我魚肉?”
李孝鐮臉上雖是凝著笑,心里卻不住的有主意轉動著,跟聰明的人共事,好處就在于一個眼神便可省去很多語言不便之處,壞處就是稍不留心就可能處于被動的局面,要想控制大局,又讓人心甘情愿的與之效勞,這是一個考驗彼此心智的活計。
不覺中就這樣進入了秋季,連綿數月的驕陽似乎也是乏了,淅淅瀝瀝的幾場秋雨過后,空氣里到處飄散著清爽的潮濕氣息。
疏落的風和著馥郁的桂花清香從窗子的細縫里鉆進來,不甚濃烈,卻無處不在,敏姝用過午膳便坐在一張朱漆桌子前看書,有清脆的笑語聲從不遠處傳來,她邊翻著書邊問:“珠兒,窗外何事這樣歡鬧?”
珠兒端著托盤走到敏姝跟前將一盞剛煮好的洛神花茶放置她的手邊,“院子里的那株金桂眼下開的正好,貞順姐姐正帶著幾個宮人摘桂花準備做桂花蜜釀呢,小姐若是覺的無聊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
珠兒這句話本無它意,可敏姝竟心虛的臉紅起來了,想想最近一次見到李孝欽還是上次他喝醉酒來找自己,從那以后二人就再也沒見過面。
有那么幾次敏姝想去找他,可是若他和自己一般心存思念,就算再忙他也回來尋自己的,又何須自己伏低做小讓人小瞧了去,思及此,敏姝心里不免有些置氣,暗暗的想,他居然這么就都不來看我,回頭等他來了,我定不讓珠兒放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