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去大嶼山的大巴上，余周舟感覺自己就像一位即將接受審判的的犯人。

到東涌纜車站以后，余周舟搶著買了纜車票。纜車票不算便宜，余周舟自己是不大舍得坐的。但到這個份兒上，余周舟覺得她絕對不可以欠對面這位男士什么，不然以后就掰扯不清了。

這天大霧，纜車外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走到一半，纜車突然停了，沒有通知，沒有警報，無人理睬的車廂就這么在半空中懸掛著，好像整個世界都只有一架纜車孤零零地漂浮在水汽之中。如果此時車廂內是一對曖昧中的男女，那指不定發生多少故事。然而余周舟旁邊坐著廖生，對面坐著兩位俄羅斯女孩，尷尬的氣氛幾乎要順著門縫漫延到漫山遍野的濃霧里去。余周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過那全世界都暫停的半個小時的，她在心里抽了自己一百個巴掌。

大嶼山是看大佛的地方，纜車下來還要爬很多階樓梯才能到佛像。余周舟是爬山的好手，廖生也沒什么機會表現。為了讓氣氛不那么尷尬，余周舟只好搜腸刮肚地找話說。這一天余周舟感覺自己像個公關小姐，她想象對方是一位重要的客戶，假裝熱情地與他談天說地。從大嶼山回來以后，余周舟感覺自己好像參加了一場大學辯論會一樣，身心俱疲。

以后絕對不走相親這條路了，絕對不走！余周舟心里給自己定了一條規矩。

第二天，廖生特別興奮地在QQ上回憶昨天的約會：“昨天真的太開心了！舟舟，沒想到你這么漂亮、這么有趣！”

余周舟哭喪著臉去找喬峰，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對廖生。

“昨天和廖生出去了？”喬峰一看到余周舟就壞笑著說。

“救命！”余周舟說。

“怎么了？廖生太熱情？你不知道廖生見過你有多高興，昨天和我聊了一晚上。他說他認識一個清華的老師，回頭沒準可以安排你去當個副教授！”

完了，余周舟沒想到廖生已經進入到幫她規劃人生的地步。雖然那個清華副教授的名頭讓她悄悄滴了點口水，但很快她就逼自己清醒過來。

“我覺得……這事兒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兒……”余周舟在仔細斟酌自己的措辭。

“怎么了？太急？我知道廖生是急了點，但大家都不小了，可以理解。”

“不是這個意思。”余周舟在想應該用個什么理由托詞，后來一狠心一跺腳說道：“我是個顏控。”

“你什么？”喬峰沒明白。

“我就喜歡看臉，當然還有身材。”講到這里的時候，余周舟突然發現自己不是在找借口，她是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無法忍受一個不好看的人。

“你多大了？”喬峰一副看智障的表情。

“我就算老了，也是個顏控。我就是這么膚淺。再說，憑什么你們男生就可以老頭子娶小美女，我們女生就不能要求自己另一半長得好看一點？”

說到這里，余周舟發現自己其實是在為喬峰給他介紹了一位如此矮胖敦實的男士耿耿于懷，她感覺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侮辱。余周舟雖然從來不把自己當大美女，但也絕對不認為自己應該搭配得這樣……隨意。

“你不是認真的吧？以你的經歷來說，沒理由現在的擇偶目標是好看吧？”喬峰覺得自己才是受到侮辱的那個，“按照一般邏輯來說，歷經風雨之后，最終不是應該回歸平淡，然后找個老實人嫁了嗎？”

“老實人招你惹你了，憑什么帶著不堪過往的人都要去嫁老實人，老實人多冤的慌！”余周舟覺得自己也很冤。

“看你說的，你那算是不堪過往嗎？你那最多算人生不幸。”

“那也不是嫁老實人的理由。你是覺得我現在這個樣子不配再有正經的愛情了嗎？”余周舟說到這里，感覺心里有些顫動。在過去的兩三年里，她真的以為自己不會再擁有如初戀那般美好的感情了。可是現在她心里較著勁，她不愿忍受自己在青春還沒有消逝的情況下就放棄原則，尤其不希望她在別人眼中就是一位接下來就要回歸平淡湊合過日子的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行行行，你自己看著辦。”喬峰不知道該說什么了，“這次算我錯，行了吧？下次肯定只介紹絕頂大帥哥。”

“別，沒下次了，千萬別給我介紹對象。相親這件事兒，體驗過一次就夠了。人生污點啊！”余周舟還在為自己當了一天公關小姐而懊惱不已。

斟酌了半天，余周舟覺得還是自己親自和廖生坦白比較好，畢竟叫喬峰出面是一件很傷人的事情。

余周舟盡量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態度，廖生那邊倒是沒有馬上表現出來什么。只是接下來的幾天，廖生孜孜不倦地轉發了很多他覺得很有意思的帖子給余周舟。余周舟特別不喜歡成天轉貼的人，那些在QQ空間里成天轉發“是中國人就頂”、“某某仁波切警世語錄”的人都被她屏蔽了。可是現在廖生天天地這么發，讓余周舟不勝其煩。終于有一天，余周舟忍不住了，給廖生回了一句：“別再轉貼了，我都不看的。”

“為什么不看，很有意思的。”廖生回復。

“沒什么，就是不太愛看。”

“不要這樣帶著怨氣嘛！我們雖然沒成，但現在還是朋友，不是嗎？”

“我們其實……不算很熟吧……”余周舟想著，一共見過一次面，能算朋友嗎？

“不熟可以慢慢了解嘛！了解多了就熟了。”

余周舟醒悟了，她覺得自己不能再給對方一絲幻想，她不能為了害怕傷害對方的面子而說話太客氣，她不能再造成一點點誤解了。

“這個……對不起啊，我不太有時間去了解更多……只能說，很抱歉我沒有看上你。”余周舟狠心打出來這句話。

“不要說這么明顯好嗎？這樣我心里很難受……”“真的不要再說了！”“這么說真的不好……”“你不能這樣……”廖生一句又一句地發過來，發到后面，廖生開始有點炸了。

余周舟默默地關掉對話框，任由那個頭像在右下角不停跳動。

此時余周舟的心情就和上一次自己文章被黑時一模一樣。明明是被別人推到坑里，明明是在自救，可是到最后，她成了唯一的罪人。

也許，我應該變得更強悍一點。余周舟這樣想。或者，應該要更聰明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