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遠足加泡海活動回來以后，余周舟真的開始脫皮。不過脫皮的后果不是變白，而是滿面通紅，緩了好些天才恢復過來。
這天余周舟去食堂吃飯的時候，喬峰端著盤子走過來。
“好久沒見你出來吃飯了。”喬峰問。
“毀容太深，不好意思出來見人。”余周舟這是實話。
“你的簽證搞定了嗎？”
“哎呀！忘了還有簽證！”余周舟一拍桌子，把喬峰嚇了一跳。
回到辦公室，余周舟迅速把材料打印出來，就趕緊跑去荷蘭大使館。一進大使館，首先看到的是阿迪坐在那里。
“你怎么在這兒？”兩個人同時問。
“我下個月去荷蘭開會。”余周舟先說。
“是那個國際水協的會嗎？”阿迪問。
“是啊！你怎么知道？莫非……”
“對啊，我也去參加。”
“哈哈！也太巧了！”余周舟說道，“這下好了，本來想到是第一次出國，我還有點緊張呢！”
“就你一個人嗎？”阿迪問。
“是啊！你呢？”
“我們這邊有一個博士生一起，另外還有司教授也去。”
“你們司教授還真是喜歡前呼后擁的感覺……”
“他也就去兩天，點個卯就走。”阿迪說，“我打算先去英國，然后搭郵輪玩一圈西班牙，最后才去荷蘭。”
“我先去巴黎。”余周舟說，“看來大家都是玩夠了才肯去開會。”
“難得出去一趟嘛！當然要夠本。”阿迪頓了一下，說，“我也順便見一見異地戀的女朋友。”
“你不會是想說之前還沒見過她吧！”
“視頻里見過。”阿迪低著頭。
“厲害……沒想到這個年代還有人在網戀。”
幾天以后，余周舟順利拿到去荷蘭的簽證。機票和住宿也都搞定了。出發那天，因為是早班飛機，凌晨四點多就起床的余周舟一登機就睡了過去。抵達巴黎以后，余周舟感覺自己前三天基本上都在倒時差，有一次在艾菲爾鐵塔下面的草坪上干脆直接睡了過去。醒來以后，她發現自己身邊站著兩位荷槍實彈的法國大兵，嚇得余周舟差點就躺在地上把手舉起來。等她坐起來以后才發現，大兵只是巡邏經過。
余周舟拿起相機想偷偷拍一下大兵，旁邊有位法國小哥走過來：“小姐，要不要幫忙？”
“啊？”余周舟手里拿著相機不知道是藏起來還是亮出去，她在猜測給法國大兵拍照是不是合法。
“你站過去，我幫你拍！”法國小哥很熱情地接過余周舟的相機，指揮余周舟站到大兵身邊。
余周舟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您好！可以和你們合影嗎？”
法國大兵酷酷地微微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余周舟站在兩位比她高一個頭的壯漢中間，興奮地比了個V字。
“謝謝！”拍完照，余周舟和身邊的大兵道謝。大兵酷酷地走開了。
“謝謝！”余周舟拿過法國小哥手里的相機。
“看看拍得怎么樣。”小哥在旁邊提醒。
余周舟點開回放，她發現照片里的兩位壯漢笑得比她還甜。
“哇！他們居然會笑的！”余周舟驚呼。
“有這么美麗的女孩和他們合影，他們當然很高興啦！”法國小哥說。
“謝謝……我可不算美麗女孩……”余周舟謙虛道。
“你們亞洲人果然比較謙虛。”法國小哥說，“你是來畢業旅行嗎？剛剛考上大學？我家附近的青年旅社有很多來畢業旅行的韓國人。你是韓國人？”
“我是中國人。”
“中國人，哦，很少看到中國人出來畢業旅行。”
“什么畢業旅行？”
“很多韓國人考上大學以后，就會出國旅行。”
“你是說高中畢業生？”
“對啊！”
“她們可真是勇氣可嘉。”余周舟想著自己高中畢業的時候還是個傻大姐，國內的大城市都沒怎么去過，更不要說出國了。
“確實啊！這么爛的英語也敢出國，我都很佩服。”法國小哥感嘆道。
“哈哈，我不是說英語……當然她們很多人的英語確實有點爛。我是羨慕他們十幾歲就敢獨自出國。”
“你不也是十幾歲嗎？”法國小哥盯著余周舟。
“我都二十八歲了。”余周舟說完心里一慌，“天那我都二十八歲了！”
“別開玩笑了！”法國小哥的棕色瞳孔都放大了。
“真的，亞洲人就是這么顯年輕。”余周舟真誠地看著這位看起來應該才十幾歲的小哥。
余周舟有點把年齡這件事兒上心了。第二天去盧浮宮的時候，余周舟一直在看著集體來參觀博物館的各個中小學的學生們。接著，在龐大的博物館建筑群里，余周舟迷路了，她走來走去都在一個木乃伊附近找不到出路。后來余周舟走不動了，干脆靠在木乃伊的玻璃上，對著木乃伊說：“嗨，老伙計，這么舍不得我啊！我陪著你待會兒吧，現在也就是你比我還老了……”
到荷蘭以后的第二天，余周舟在會場見到了阿迪和司教授。阿迪的情緒并不高，似乎看不出來和異地戀許久的女友剛剛結束愛情之旅的興奮。
阿迪的事情余周舟不想多問。在會場余周舟被一位華人科學家認出來了，華人科學家拉著余周舟討論了很久，這讓余周舟很得意，忍不住在阿迪面前顯擺了一下。阿迪這回倒是不驚訝了，他走過來看了余周舟的展板上的海報，還認認真真提了不少問題。
展板演示期間，余周舟百無聊賴地等待在自己展板面前，偶爾有人過來問問題，但大多數是還沒畢業的博士生，余周舟似乎并沒有獲得太多有用的見解。半日的展示期快結束時，阿迪過來叫余周舟：“過來，給你看個東西。”
余周舟跟著阿迪走到一個展板面前，上面有很多被切開以后冒著小泡泡的微生物顆粒顯微照片。
“眼熟嗎？”阿迪問。
“當然眼熟了，這是我第一篇文章的照片，不過看起來有點不太一樣，我的顆粒似乎沒這么……難看。”余周舟評價。
“這里面可沒寫你的名字，你看作者和機構，是西班牙人。”阿迪指著作者欄給余周舟看。
“哦，歐洲五豬之一，不奇怪。”余周舟看了一眼就走開了。
“不是吧？有人這么明目張膽地抄你的創意，你都沒有一點反應嗎？”阿迪跟過來。
“這叫跟隨，不叫抄，可以增加我文章引用率的！重點是這位西班牙帥哥要記得引用我那篇文章，不然就真的算惡意抄襲了。其實抄就抄吧，天下文章一大抄，抄完了還是我第一，哈哈！”余周舟倒是挺無所謂。
“你可真能看得開。”
“這不叫看得開，我和你的想法不一樣，像我這樣的小科學家，有人愿意來抄抄也不是什么壞事，至少說明我做的東西有價值。最怕的是曲高和寡，自己做得如癡如醉，最后放出來沒人感興趣。現在的科研圈子其實也挺浮躁的，大家都在搶熱點，拼命灌水發文章，可是真正有意義的有幾篇呢？好多還不是為了給自己升職加薪，對人類進步幾乎沒有一點兒貢獻。”余周舟開始高談闊論。
“你還想著人類進步呢？境界是不是太高了點兒。”阿迪看著余周舟。
“你為什么要讀博士？為什么要做科學家，難道就沒有一點抱負嗎？”余周舟反問阿迪。
“你這么一問，我還真有點慚愧……我現在成天就只想著怎么才能順利畢業。”阿迪笑了。
“我讀博士那會兒也是只想著怎么畢業。現在我不用擔心畢業了，腦子難免就會胡思亂想點別的。”
“想到點什么？”
“還沒想好，其實是眼大肚小，哈哈。”余周舟去收好自己的海報，她是真的還沒想好。她只是感覺到自己有欲望，有野心，但還無從談起。
“我走了啊，還趕著去羊角村呢！”余周舟和阿迪告別。
“剛說完拯救全人類，怎么這就逃學出去玩兒了。”
“拯救人類時機還未到，不如抓緊時間出去浪一浪！走了啊，拜拜！”余周舟卷好自己的海報，風一般地跑了出去，她不想耽誤下一班火車。
余周舟的心思不在開會上，這是她第一次出國，她不想浪費這難得的機會。大會的幾次論壇余周舟都沒有參與，而是偷偷溜出去看小孩堤壩的風車，和鹿特丹的海港。
阿迪倒是很認真，三天的會議，一天都不落的參加了。
最后一個下午，阿迪和余周舟參加完會議閉幕式后，第一次一起離開會場。
“去城里逛逛吧！這會兒天還亮著呢！”余周舟主動要求。
“行啊！”阿迪答應了，“你這兩天玩開心了吧，成天都見不到人。”
“嘿嘿，回去可別告訴刀呂啊！”
阿迪和余周舟從會場所在的大倉飯店出來，慢慢散步著往鬧市區走。
阿姆斯特丹非常小，城里的主要公共交通工具是電車，大多數阿姆斯特丹人喜歡騎自行車上下班，來回呼嘯著比慢悠悠的電車效率高多了。
走過廣場邊的國家紀念碑，穿過中國城，就到了運河邊上。河里有很多天鵝。
“小城市真是不錯！”余周舟看著天鵝優雅地彎曲著自己的脖頸，“在香港待久了還真應該來這樣的地方透透氣。”
“你想過離開香港嗎？”阿迪問。
“剛來的時候，以為我也就在香港待一年就走。轉眼在香港都快兩年半了，時間過得真快。”
“是啊！都兩年多了！兩年前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你還沒戴牙套呢！”
“你也沒這么白！”
“哈哈哈哈！”
“你開完會就回香港了吧？”余周舟問阿迪。
“是啊！我出來的比較早，再不回去老板會有意見的，不像你這么瀟灑，這回你要走多少個國家？”
“我先去了法國巴黎，現在在荷蘭，明天晚上去比利時，然后去德國、奧地利、瑞士，最后意大利！”余周舟掰著手指頭數數。
“真是個瘋子！”
“難得出來一趟，要值回票價啊！再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要多了解自己的競爭對手，將來才可以趕在他們前面推動人類進步嘛！”
“你一個人不害怕嗎？”阿迪很關心地問。
“都是大城市有什么怕的，再說我在好幾個地方都有同學。”
天漸漸黑了，人流開始往火車站附近的中國城那邊涌動。
“走，看看熱鬧去！”余周舟拉著阿迪順著人流走入中國城。
經過無數間在阿姆斯特丹司空見慣的情趣用品商店，余周舟和阿迪走到運河的另一端。運河兩邊的櫥窗在夜晚發著紅光，每個紅色的櫥窗里都有一位穿著火爆性感的艷麗女郎。這里，是享譽全球的性都紅燈區。
“真沒想到，紅燈區還真的是會亮紅燈。”余周舟看著櫥窗女郎們擺出各種各樣嫵媚勾人的造型，紅光映襯下顯得她們格外動人。無數艷女的包圍之下，余周舟感覺這就是實景的《紅磨坊》演出。只不過劇場版是歌聲震耳的，而這里，除了運河的流水聲，其他所有的聲音都被迤邐的艷景震懾住了。
“太美艷了，太嫵媚了，我都要被掰彎了。”余周舟感嘆到。“聽說還有實景表演，你有空可以去看看。”
“你不是開玩笑吧！”阿迪尷尬地回答。
“喲，你還害羞呢！我剛才看見好幾個穿著西裝的亞洲人，感覺像是和我們一樣來開會的那幾位東瀛哥們兒。你猜他們會不會去？”余周舟興致勃勃地想象著。
“現在好像挺晚了，我送你回去吧！”阿迪說。
“我就住在這中國城里，不用送，你住得比較遠，先回去吧！”
“這不太好吧，把你一個人丟在這么危險的地方。”阿迪前后左右看看，他們現在就在紅燈的包圍之中。
“危險的是你吧！我感覺你身后那位大美女已經盯了你半天了。”余周舟指著阿迪背后。
阿迪回頭看，他背后那位櫥窗女郎本來正在玻璃窗內扭動著腰肢，看到有男士回頭，突然走到門口輕輕拉開一條門縫，雖然女郎沒有走出來，但濃濃的魅惑氣息已經順著門縫飄出，周圍幾位經過的男士被吸引住，忍不住往這里多看幾眼。
阿迪慌亂地回過頭來，余周舟正壞笑著看著他。
“不行這里太危險了，你真得趕緊走了。”阿迪催著余周舟離開紅燈區。
余周舟等阿迪走后，自己買了一盒阿姆斯特丹特有的肉餅和薯球，拿在手里一邊吃一邊閑逛。中國城很小，走不了幾步就又進入運河邊的紅燈區。夜深了，亮著紅燈的櫥窗已經拉上窗簾，有的也許已經接到生意，有的可能只是準時下班。
余周舟品嘗著阿姆斯特丹的咸肉餅，鼻腔里是空氣中無處不在的大麻味，眼睛定定地看著運河對岸的紅色櫥窗。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你不曾知道或者不曾感受過的生活方式。人的一生還有很長，試過一種兩種就夠了嗎？
有些錯過，看起來好似是遺憾，殊不知，這些錯過，其實是創造機會給你新的開始。
余周舟想著自己為了讓幾千塊的機票錢值回票價，就已經拼命安排了好幾個國家的游覽計劃。幾千塊尚且如此心疼，難得來人世一遭，豈不是更要拼盡全力，不枉此生。
“世界很大，千萬不要死等，不然你都不知道下一站有多少美人在盼著你呢。”余周舟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