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教授從安吉拉的辦公室出來以后，很快帶著團隊的成員走了。

礙于雙方都是公事交流，阿迪最終也沒有和余周舟多說幾句。

等司教授的團隊離開，余周舟馬上抓住彼得問起前因后果。

“安吉拉說既然要做中試，就不如多試些別的處理方法，除了移動膜，我們也要支持本港科學家研發的技術。”彼得說道。

“本港科學家就只有司教授一個人了嗎？港大呂教授發展的自顆粒技術怎么沒有人關注？”

“自顆粒技術可能也會做，不過不是和港大合作，而是和已經把產品運營成商業化產品的公司一起做。”

“為什么科大的司教授就可以直接合作，港大的呂教授就不能合作？為什么司教授的技術就直接可以上門談，而呂教授的技術還要跳過他去找其他公司？”

“因為司教授有產業孵化器，有把成果商品化的公司。”

余周舟明白了，為什么司教授可以在香港的水務市場上如此活躍，不僅僅是因為有安吉拉這個得意的開門弟子，還有他進入商界的雄心和謀略。

相比較而言，港大的呂教授可以把科研和技術做到極致，但從來沒有把心思放到商業化推廣方面。

這是學術界兩種截然不同的做事方式。基礎研究要做得深，要耐于寂寞，要與世無爭。而應用技術要做得貼切，要勇于推廣，要抓住商機。

這次中試項目剎車事件，讓余周舟深深地感受到，司教授不僅僅是一位科學家，也是一位嗅覺敏銳的商人。

他不僅嗅覺敏銳，還極為大膽，可以把一個已經開始招標的項目剎停，可以左右UR公司水務部門的高層決定。司教授背后的影響力，不容小覷。

上一次市墟污水廠的微生物測試，司教授團隊把到手煮熟的鴨子給丟了，他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這一次大沙污水廠的中試項目，一向很少親自出來跑動的司教授都出場了，可見此次，對方對拿下項目的決心。

至少這一次，他們利用了所有的天時地利，擺出的是勢在必得的架勢。

司教授團隊的公開出場，擾動了大沙污水廠工藝技術擇選的格局。最坐不住的是移動膜技術的供應商。幾天之前，競爭還只是在幾間移動膜品牌之間展開。幾天之后，競爭已經擴大到移動膜技術、海泥技術和自顆粒技術所有的供應商。

海泥技術是科大司教授獨家。自顆粒技術在全世界范圍內只有一間大規模的商業品牌，而這個來自荷蘭的品牌，和司教授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這個商業品牌的技術顧問，是司教授的老朋友，自顆粒技術的重要發展者，來自荷蘭的邁卡教授。

一瞬間，司教授從一位和大沙項目毫不相關的局外人，突然變成了三足鼎立格局中的一足半。別說移動膜技術的供應商紛紛坐不住了，就連UR團隊內部的余周舟、彼得和阿超，都覺得格局變化太離譜，安吉拉的膽子太大。

奇怪的是，如此大的格局轉變，羅伯特居然一聲不吭。這極度不符合他與安吉拉長年背后互懟的行事風格。

“彼得，羅伯特最近很安靜啊！”最先忍不住提出問題的是阿超，“大沙污水廠可是他手里的項目啊！這次他居然就由著安吉拉這么干？”

“我也很奇怪，暫且觀察著吧。”彼得也沒有比大家知道更多。

司教授出場之后，被叫停的中試項目就進入重新啟動階段。只不過這不是一次簡單的啟動，而是一次全新的招標。

招標范圍擴大了三倍，項目總額也大幅增加。難得的是，一向對資金控制嚴格的港府那邊對在中試項目中增加測試對象沒有太多反對意見，應該是安吉拉和羅伯特用什么強有力的理由說服了對方。

其實理由應該也不難猜，畢竟是一個三十多萬噸級別的巨型項目，而且還是一個舉世矚目的搬遷入巖洞項目，在可控范圍內，在可以接受的資金內完成盡可能多的技術測試，港府是絕對愿意的。

因為在這一刻，還沒有一個人可以拍心口保證移動膜技術絕對沒有問題。畢竟，這項技術還是太新了。就算海泥技術和自顆粒技術比移動膜技術還要新還要缺乏足夠的數據支持，在關鍵時刻拿來陪跑也是好的，至少，能讓領導階層略微有些安心。

再怎么折騰，也不會三種技術全都是死路吧！

招標工作開始沒多久，麥修到UR公司登門拜訪。

就算私下是很好的朋友，余周舟和麥修也從來沒有在公司以外的地方談論過公事有關的問題。這是余周舟、麥修和凱文三個人之間不成文的約定。

所以，麥修探聽到消息的時間，也并沒有比其他移動膜供應商早。

“余博士，聽說中試項目重新啟動以后，又加入了兩項其他技術，我可以知道多些嗎？”麥修開門見山地問。

“是的，想必你也聽說過是哪兩項技術了。”余周舟回答。

“所以，移動膜已經不是唯一將被采用的技術了嗎？”

“在任何時候，提唯一都為時過早。其實在早些時候，我們也和貴公司交代過，移動膜只是最有可能采用的備選方案，我們也一直沒有間斷與其他技術供應商之間的聯系。”

“但是現在的問題是，移動膜技術將和海泥技術和自顆粒技術放在一起測試。自顆粒還算是有商業應用的品牌，可是海泥算什么？在來香港之前，我幾乎都沒有聽說過有這種技術。更何況，據我所知，海泥技術目前所有的數據都來自實驗室，連一次有像樣結果的中試運行都沒有。而移動膜將要和這樣的技術做比較？我們實在不明白意義何在。”

“麥修博士，既然您也提到海泥技術還沒什么數據，所以就更不用擔心這項技術會對貴公司造成威脅。一個剛剛走出實驗室的技術你們還擔心什么呢？你們可是有成功運行幾百間污水廠的移動膜技術供應商啊！”

“余博士，我希望您能理解我們的擔心，在中國，技術優勢有時是可以被人情優勢掩蓋的。”

“我理解貴公司的心情，但請你相信UR公司，相信香港。在香港，人情優勢是可以被技術優勢打敗的。請貴公司提起精神，把移動膜技術最好的一面展現出來吧！”余周舟看著麥修，眼角的余光閃過隔壁的廉政公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