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修沒在余周舟家停留多久，幫余周舟收拾完殘局就告辭了。

余周舟懶得理他們，先給柳易打了個電話。柳易走了一個多月，到現在還沒定下來什么時候可以回港。余周舟倒是一個人在家里待的自在，柳易卻要炸毛了。

“老婆，我昨天問公司這個項目什么時候結束，公司居然說就算結束了也需要做好后續服務，怎么辦，我回不去了。”柳易在電話里委屈地說。

“那你就服務著唄，反正那邊又可以住五星酒店，又不需要天天晚上加班。你不是說當地人都可悠閑了嗎？你也趁機悠閑悠閑。”余周舟安慰柳易。

“他們那不是悠閑，是懶好不好？這種小國家我算是認識了，什么亂七八糟的節都放假，國王生日了要放假，王后開心了也放假。本來每天的工作時長就很短，還三天兩頭的不上班，這樣下去工程得拖多久才能完。”

“我看你是在香港被虐慣了，這種田園牧歌般的生活反而受不了了。你別忘了，其實世界上大多數人并沒有香港人那么辛苦，香港這里是不正常的特例，你那樣的地方才是正常。我現在在香港天天加班、天天被老板呼來喝去地都沒說什么，你住在旅游度假區里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每天工作不到六小時還好意思抱怨。說實話，這種工作要是給我，我肯定拼了命也要爭取過去。”

“老婆，離開香港出差容易，可是最難熬的，是這里沒有你啊！”柳易可憐兮兮的聲音傳來。

“這樣你才更自由自在啊！”

“余周舟，你是不是這兩天在家里自由慣了，都不想讓我回來了。你是不是一點兒都不想我啊？”

“想還是想的，但你暫時不回來也挺好的。現在終于沒人嘮叨我了！我還能天天約著小帥哥一起出去玩，不知道有多開心，哈哈哈哈。”

“你等著，我拼了老命也會去找老板要求盡快回港！”柳易有點兒生氣了，說了幾句就掛斷了電話。

掛掉電話沒幾分鐘，余周舟收到柳易發來的消息：“你等著，我一個月內必須回去，回頭嘮叨死你！”

余周舟窩在沙發里樂得旁邊的茶幾都抖動起來。這下，柳易說什么也不會在外面待那么久了。

窗外紅霞滿天，這是一天之中最美麗、最舒爽的時刻。余周舟在家里悶了大半日，也想出去遛遛。她在屋子里翻騰了一陣，突然在衣柜里發現了游泳衣。好久沒有出去游泳了，最近吃喝玩樂頻率密集，余周舟感覺自己的雙下巴都出來了。

超過三十歲的人，再也無法像二十幾歲那樣隨便怎么胡吃海塞都不怕胖。年紀增長帶來越來越緩慢的新陳代謝速度、和越來越明顯的發福跡象。就算曾經身材輕盈的余周舟，也意識到從今往后，只有強度更高的運動才能維持和之前一樣健康的體重了。

她決定，把游泳鍛煉提上日程，并且必須長期堅持下去。

說走就走，余周舟抓起一件泳衣出門，直奔大圍的社區泳池。

這會兒已近晚餐時間，泳池里的人流逐漸減少，不需要擔心在餃子池里回避各種各樣的胳膊腿。余周舟跳入池水，看了看時鐘，就悶不吭聲地游了起來。余周舟運動有個習慣，就是只要開始就一鼓作氣絕不中斷。她給自己定下游泳一小時的任務。一個小時之內，除了中間偶爾停留半分鐘喘喘氣，其余的時間幾乎都是在心無旁貸地向前劃水、折返、再向前、再折返。

等完成一小時的游泳任務，窗外的天空已經完全黑了。余周舟趴在泳池邊，大口大口地喘氣。這一通狂練，至少中午的那頓火鍋是應該已經消耗干凈了。

游泳池里的人又少了很多。隔壁賽道里進行游泳訓練的孩子們也已結束課程離開。游泳館內很安靜，余周舟莫名看了一眼空蕩蕩的觀眾席，那里曾經是柳易常待的地方。每次余周舟拉他來游泳，柳易總是胡亂劃拉兩圈就跑去觀眾席躺著。對于他這種天生就瘦的男士來說，也確實沒有拼命鍛煉的動力。

和往常一樣，觀眾席是空的。大家都是來游泳的，很少有人像柳易那樣喜歡去觀眾席干坐。

余周舟盯著那幾排空空的座位，直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哦不，是兩個。

在觀眾席坐下的，是身材結實又面容英俊的凱文，和那位肌肉壯碩的、高大威猛的，男友凱文。

凱文坐下以后就把頭扭往一邊，旁邊的猛男表情有些訕訕的。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男友凱文開始說話。

余周舟距離觀眾席有點遠，她聽不到談話的內容，只是看到凱文的頭自始至終側扭著，眼睛望向別處，一言不發。

這場尷尬的聊天沒有持續很久，男友凱文起身離開。對方離開很久以后，凱文還一直保持著側頭望向別處的姿勢。

直到有人突然往游泳池里扎了一個猛子，發出巨大的水聲，如石雕般呆住許久的凱文才如夢初醒般回過頭來，神情落寞地看著水面。幾分鐘之后，凱文把頭痛苦地埋在兩膝之間，肩膀抑制不住地抽動。

此時此刻，余周舟大概可以確定，凱文一直擔心害怕但又心存僥幸的事情最終還是不可阻擋地到來了。那個離去的凱文，恐怕已經正式提出了離開、成為了眼前這位凱文的前男友。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樣的理由提出分手，是坦白說出一切，還是用謊言為自己蒙上一塊遮羞布。但在這一刻，無論什么樣的理由其實都已經不重要了。無論過程如何，結果已經明了。

這一切，在這一刻，沒什么回頭路可看、可走。

余周舟輕輕上岸，盡量不引人注目地走進更衣室，迅速離開了泳池。

這個夜晚，對于凱文來說，注定是個難以平靜的不眠之夜。

他的人生必須要經歷這樣的一天，他需要獨自消化痛苦，之后才能有機會開始全新的生活。

告別很難。幸運的是，這場告別來得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