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修的噴嚏之后,在整個火鍋店的注視之下,余周舟感覺現(xiàn)在不是她看戲,而是別人在看他們這一桌子一起演戲。
麥修無視周圍濃烈的尷尬氣氛,還在不停追問,“誰要追女孩子?凱文要找女朋友嗎?”
“我就要找女朋友,怎么了?人家都有女朋友我為什么不能有?”凱文受不了麥修一直括噪,干脆直接跳出來回答。
凱文這態(tài)度,別說麥修石化了,余周舟和柳易也覺得十分詭異。
“凱文,我開玩笑的,你別瞎接茬。”余周舟試探。
“我可沒開玩笑,我要找女朋友,我要結(jié)婚!”凱文斬釘截鐵地說。
“凱文,你受什么刺激了?就算你和那個誰分手了,也不代表你從此以后只能放棄自己吧!”余周舟問。
“我沒放棄自己,結(jié)婚怎么叫放棄自己?這不是皆大歡喜的事情嗎?我的家人不再需要背負壓力,我自己也不需要瞻前顧后,婚姻,一定很美好!”凱文慢慢地說著。
“婚姻可一點兒都不美好,你看我和柳易,吃都吃不到一塊兒去。”余周舟企圖把凱文拉回正途,反遭到柳易一個白眼。
“你和姐夫這個例子只能讓我更向往婚姻。”凱文看著對面的兩位,連互相擠兌都是那么和諧。
“凱文,你向往的婚姻,我相信一定會有的,但和你在婚姻中共度余生的,未必一定是某個姑娘。”余周舟說。
“對,你就別禍害別人家女孩子了,一時沖動悔恨終生啊!”柳易說著扭頭掃了余周舟一眼。
余周舟懶得和柳易頂嘴,她猜測,凱文也許遭遇了來自家庭的壓力。
凱文的情緒并未有任何緩和,突然,一行淚水從眼中流出。
“舟舟姐,我該怎么辦?”凱文說著,雙手捂住臉頰,再也說不出話來。
麥修小心翼翼地把手搭上凱文的肩膀企圖安慰,凱文使勁一甩,把麥修的手甩了下來。
大家都不說話,靜靜坐著等凱文穩(wěn)定情緒。
“老板,再來幾瓶啤酒!”柳易對前臺喊道。
幾瓶酒打開,麥修給凱文倒了半杯。不等別人勸,凱文抹了一把臉,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行啊,比我蒙古漢子還痛快!”余周舟手里的酒才剛剛舉起,不得不有些尷尬地后補祝酒詞,“世界如此之大,我們能在茫茫人海中相識實屬緣分,且不論過去是英雄狗熊,今后我們中絕對不會出一個孬種!”
“喝吧,隨意!”柳易對余周舟豪邁又亂七八糟的祝酒詞吐槽無能。
“講得很好!”麥修很捧場地干了一杯,沉吟半響,說道:“其實,世界上可以結(jié)婚的地方很多,聽說臺灣都可以同性結(jié)婚,再不濟,歐洲大把國家可以選擇,這些都不是問題……”
“少來!”凱文輕吼,“我要和女生結(jié)婚!我要在我自己的家結(jié)婚!我要擺港式的喜宴,我要花大把的酒錢,我要收大把的紅包!我要結(jié)一個全香港最傳統(tǒng)最俗氣的婚!”
“凱文,做為一個直男,我只能深深地勸你,別為難自己。就像我對男人沒興趣一樣,我不相信你對女孩能下得了手。”柳易說。
“有什么難的,大不了各取所需,她在外面隨便愛怎么著就怎么著,給我留個牌坊就行。”凱文似乎已經(jīng)考慮過這些。
“凱文,你家……是不是逼婚了?”余周舟小心地問。
“才二十幾歲就逼婚?他們不是超級晚婚的香港人嗎?”柳易對當年婚姻登記處里的各位大叔大媽新人還記憶猶新。
“我家……不一樣……”凱文有點艱難地說。
對凱文的家庭,余周舟還從來沒有聽聞過。在香港待久了,大家都自覺養(yǎng)成了不隨意打探別人隱私的習(xí)慣。即使是關(guān)系已經(jīng)相當不錯的朋友,相互不了解家庭背景也是常有的事。
更何況,余周舟向來以為,過了二十五歲之后,一個人就是一個人,就算他身上帶著原生家庭的烙印,家族背景也不應(yīng)該在人際交往中占據(jù)太重要的位置。
當然,賭王樓王那一類的巨人家族除外,這樣的人,他們這些工程師也沒什么機會見。
畢竟全世界也沒幾個人能像流星花園里的杉菜那樣莫名其妙進入貴族學(xué)校借助傻白甜認識富豪。
所以,對于凱文所說的他家不一樣,余周舟首先想到的就是:“你家有皇位要繼承?”
“你家三代單傳?”柳易問。
余周舟瞬間覺得柳易真是土爆了,至少和她自己的土比起來,她還算比較庸俗而不失洋氣的土。柳易才是徹頭徹尾的鄉(xiāng)土。真是白瞎了那副好皮囊。
“什么叫三代單傳?”好奇寶寶麥修被土味砸上線。
“三代單傳就是,每一代人只能生出一個男孩。”柳易簡單解釋。
“哦!真可憐。”麥修搖搖頭。
余周舟驚訝地看著麥修。
“三代人只生了三個男孩,一個可愛的小女孩都沒有!天吶!這樣的家族過得多么喪氣!”麥修說得很遺憾。
“不不不……”柳易發(fā)現(xiàn)麥修原來會錯了意,“三代只有三個男孩的意思是,他們生了無數(shù)個女孩才換來一個男孩,甚至有可能是,他們謀殺過無數(shù)女嬰之后,才換來一個男嬰。”
“什么?”麥修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謀殺女嬰!天吶那么可愛的小寶寶,為什么有人會謀殺!”
“那是因為……”沉默了一會兒的凱文緩緩接入,“在傳統(tǒng)的中國人眼中,一切反傳統(tǒng)的東西,都必須消失!”
“凱文?”余周舟被凱文臉上突然出現(xiàn)的陰郁之氣嚇到了。
“凱文,事情沒有到那么嚴重的地步。”柳易也察覺到了凱文的異樣。
“我真希望事情還沒到那么嚴重的地步……”凱文低沉地說著,“如果我的母親可以不受到二房的刺激,如果她對權(quán)利和金錢的欲望可以一直保持著和過去一樣的淡然,如果我同父異母的哥哥可以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結(jié)婚生子而不是抱養(yǎng)回來一個來歷不明的私生子,那么事情還遠沒有那么糟糕!至少,我母親不會突然燃起斗志,把我正常而又傳統(tǒng)的婚姻做為她最后扳回一城的籌碼!”
麥修聽得一頭霧水。
而余周舟和柳易似乎明白了什么。“二房”“私生子”“權(quán)利”“欲望”……這些詞,這些在港片里才會出現(xiàn)的高頻詞匯,此時卻出自一個毫不起眼的、居住在大圍舊居屋里的小實習(xí)工程師之口。而這些詞匯背后代表的,是那個幾乎已浮出水面的顯赫家族。這個家族所在的階層,是在座的其他三人此生都未曾想過去窺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