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去了揚州,秦鐘又忙于照顧裝病的秦可卿,寶玉沒了伴,一個人感到大不自在。賈珠覺得奇怪,問他為何不找其他妹妹玩,家里的妹妹們那么多,何苦只想著黛玉一個人。寶玉卻說,家里的妹妹不如外頭的妹妹有趣,除了林妹妹外,也就寶姐姐有趣,可是寶姐姐不和我玩,說我并不是真心想找她玩,不過是因為林妹妹去了揚州,才想起了她來。原來,薛寶釵并不想成為林黛玉的替代品。賈珠心想,目前來看,寶妹妹還算是明智的。賈珠也不想讓寶玉去騷擾寶妹妹了,于是決定帶他去會一會北靜王水溶。
自從上次協(xié)助水溶在宅斗中打敗鎮(zhèn)國夫人獲得世襲爵位之后,賈珠和水溶之間的來往也越來越頻繁了,加之北靜王對賈珠翻譯印刷西方經(jīng)典也頗有興趣,因為迫不及待地想見識見識西方經(jīng)典,便會常常去國子監(jiān)找賈珠詢問進度。現(xiàn)今北靜王水溶年未弱冠,生得美秀異常,性情謙和,將來寶玉成長到水溶這般年紀,若是能有水溶這般多一點眼界少一點情癡就好了。那寶玉素聞北靜王的賢德,且才貌俱全,風流跌宕,不為官俗國體所縛,每思相會,只是父親拘束,不克如愿。如今賈珠親自帶他去拜見,自是喜歡,一路來到北靜王府,進了府里一睹北靜王真容。寶玉舉目見北靜王水溶好個儀表,頭上戴著凈白簪纓銀翅王帽,穿著江牙海水五爪龍白蟒袍,系著碧玉紅帶,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真好秀麗人物。寶玉忙搶上來參見,水溶伸手攙住,見寶玉戴著束發(fā)銀冠,勒著雙龍出海抹額,穿著白蟒箭袖,圍著攢珠銀帶,面若春花,目如點漆。北靜王笑他名不虛傳,果然如寶似玉,早已聽說寶玉銜玉而生,又問銜的那寶貝在哪里?寶玉見問,連忙從衣內(nèi)取出,遞與北靜王細細看了,又念了那上頭的字。北靜王一面極口稱奇,一面理順彩絳,親自與寶玉帶上,又攜手問寶玉幾歲,現(xiàn)讀何書。寶玉一一答應。北靜王見他語言清朗,談吐有致,一面又對賈珠笑道:“令弟真乃龍駒鳳雛,非小王在世兄前唐突,將來小鳳清于大鳳聲,未可量也。只是一件,令弟如此資質(zhì),想老太夫人自然鐘愛。但吾輩后生,甚不宜溺愛,溺愛則未免荒失了學業(yè)。昔小王曾蹈此轍,想令弟亦未必不如是也。若令弟在家難以用功,不妨常到寒邸,小王雖不才,卻多蒙海內(nèi)眾名士凡至都者,未有不垂青目的。是以寒邸高人頗聚,令弟常去談談會會,則學問可以日進矣。”說著,北靜王又將腕上一串念珠卸下來,遞與寶玉道:“今日初會,倉卒無敬賀之物,此系圣上所賜鹡鸰苓香念珠一串,權為見面之禮。”寶玉連忙接了,回身奉與賈珠,賈珠帶著寶玉一同謝過。
閑聊數(shù)語,賈珠問起寄居王府的宋應星后人宋一佐,北靜王急忙命人去把宋一佐叫了來。許久不見,宋一佐在北靜王府已經(jīng)混得有模有樣了,曾經(jīng)的科考落榜生,如今成了北靜王府的清客,受聘為旸谷書院的山長。賈珠問宋一佐他家祖?zhèn)鞯摹短旃ら_物》可都默寫出來了沒有?宋一佐說已經(jīng)默寫出來了。賈珠一聽又問,既然默寫出來了,為什么還不交給我?宋一佐不敢回話,只是看著北靜王。北靜王笑道,都怪我,都怪我,是本王讓他先不要急著交給你的,畢竟宋一佐完全靠生疏的記憶默寫下的《天工開物》,本王生怕其中有什么紕漏,于是便逐一對書中寫記載的理論進行實踐檢驗。實踐檢驗?賈珠莫名地大吃一驚,驚呼好呀,沒想到賢弟竟然留有這一手,所謂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我倒是要看看賢弟是如何檢驗《天工開物》的。北靜王解釋道,目前還只是在檢驗上篇里的乃粒、乃服、彰施等,后面還有粹精、作咸、甘嗜,以及中篇和下篇。隨后,北靜王領著賈珠和寶玉等人前往視察王府名下的旸谷書院。
原來,為了進行對《天工開物》進行實踐檢驗,北靜王特意授權宋一佐,將旸谷書院的學田劃撥出來,招收一批家中沒有田產(chǎn)的學子,在學習之余,按《天工開物》中的記載種植谷物,與此同時,不僅免去這些學子的學費,還給他們發(fā)放一筆不菲的膏火銀。人不能自己生長,而要靠五谷養(yǎng)活,五谷也不能自己生長,而要靠人去種植。土壤經(jīng)歷各個時代而有所差異,種性隨著水土不同而有所區(qū)分。否則,從神農(nóng)到堯帝,人們用五谷作糧食已有一千多年了。圣賢書上的五谷是指麻、豆、麥、稷、黍,稷就是小米,而黍是黃米,唯獨漏了稻,這是因為著書的圣賢是西北人的緣故。水稻特別需要借水防旱,天不下雨,就要靠人力引水抗旱。河邊又裝置筒車的,可以筑一個堤壩擋水,使河水繞流筒車下部,沖擊輪葉轉動而舀水入筒,筒內(nèi)的水倒入引水槽中,再流入田里。這樣晝夜不停,灌溉一百畝田是不成問題的。對于湖泊或池塘的靜水,或者用牛拉轉盤來帶動水車,或者湊幾個人來踏轉水車。淺池和小水溝容不下長水車,可以用短的手搖水車。由于田產(chǎn)中的旱地較多,宋一佐就讓部分學子種植豆類。此外,又將書院里的空閑屋基用于養(yǎng)蠶和紡織。人是萬物之中最聰明靈巧的,五官和肢體都長得很完備。高貴的人穿著堂皇艷麗的龍袍統(tǒng)治天下,低賤的人穿著粗短衣服御寒遮掩。衣料是自然界提供的,屬于草木的有棉、大麻、葛,屬于禽獸和昆蟲的有皮、毛、絲、綿。做棉衣、棉被御寒的人,用絲綿的只有百分之一,其余都用棉絮。棉花彈松后裝進衣、被中,新的穿、蓋起來既輕又暖,一年后就會逐漸板緊而不保暖了。這時候,把棉花取出彈松,再裝進去,又會向原先那樣暖和了。用獸皮做的衣服統(tǒng)稱為裘,貴重的又貂皮、狐皮等,便宜的有羊皮。綿羊的細毛可以做絨片,各地的絨帽和絨襪都是以它為原料。人們把原料織成有花紋的布,經(jīng)過織繡染色而得到錦緞,把絲綿染成各種顏色,然后紡織成五顏六色的布匹,這就是彰施。
此前,賈珠一直覺得,北靜王府既是唯一留在都中的四王之一,想必和賈府一樣都是英雄末路了,不料今日一見,方覺這北靜王府和旸谷書院自從有了宋一佐和《天工開物》,倒是越來越紅火了,難怪北靜王遲遲不愿讓宋一佐把《天工開物》交給他,想來那中篇和下篇還有火藥和兵器的記載呢,北靜王該不會也在某一處悄悄地進行實踐檢驗吧!如此一想,賈珠不禁后悔當初讓宋一佐寄居王府,而沒有帶回賈府,那樣的話,此時進行實踐檢驗的就不是北靜王水溶,而是他賈珠了。不怕不怕!賈珠默默地自我安慰道,他手里還有傳教士艾利歐這張王牌呢!哪怕東方西方真理大戰(zhàn),崇尚西學的賈珠,胸有成竹,勝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