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功夫,婆子三三兩兩從里面快步出來,小跑著議論:“啊呀,還有這種事!”
“走,快走,看熱鬧去!”
“被捉見在床!這下子看徐嬤嬤還有什么臉做人!”
“呸!看她還夸自己閨女好看!妖精!狐貍精!”
“顏風,你瞅好啊,別讓瘋子跑了!”
雜亂的腳步聲遠去,頭頂的蓋子也被拿開,淳爺一直窩在我身旁,他的一只手竟然還攥著我送他的香包。
剛剛是打算扔掉么?
扶出淳爺時,我悄悄拿回香包,花了五個銅板呢,他若不要,我留著便是,千萬別扔了!
顏風把淳爺安頓在昨晚關我的那間小屋。
此時,窗臺上放了一盞搖曳的油燈,昏黃的燈光照到瘋子的臉龐,她依舊蜷縮在角落,嘴里叨叨:“還我孩子……”
顏風迅速在地上鋪好干草,扶淳爺平躺下去。
待他直起身時,雙目炯炯有神低聲道:“這里最安全,那群懶婆子平時都不來這屋,只要我不離開他就沒事。你剛快去找人來救淳爺。”
“我……不認路。”我望著顏風回道,同時白他一眼:“我的玉佩和釵還沒還給我呢!”
他又俯下身試過淳爺的呼吸后說:“我把淳爺還給你,不比玉佩和釵好?”
我要他一個肉身凡胎作甚?!
見我又白他一眼,他訕笑說:“等我出去就給你贖回來,現在救人要緊。”
說著,他小心地掀開淳爺的衣服。
我湊過去看,衣服下面的胸膛和腰身竟然處處皮開肉綻,前胸后背皆是如此。傷的如此之重,剛剛他竟然還能筆直地站在眾人面前,好像還說過……背我?
難怪顏風說他要去送死,這樣的身軀不要說戰斗,就是動一下怕都疼的要命!凡人竟然如此之狠毒,比妖精還要殘忍!這一幕如此觸目驚心,連顏風都緊緊皺起眉頭:“太tm狠了,什么仇什么恨啊?!”
手指輕撫在像花兒綻放般的傷口上,我鼻子一酸,眼淚也撲簌簌地掉下來。
淚水落在淳爺身上時,顏風朝我破口大罵:“害人精,滾!別在這給傷口撒鹽!”
我慌亂地去抹掉下的淚水。可是,在我手撫過和著淚水的地方,傷口上的腐肉竟然就掉落下來!
我倆呆望著眼前的一幕,顏風忽然伸手上我臉上抹一把,之后再去撫摸淳爺的傷口,那一處細細的傷口竟然就緩緩地長好,就像不曾受過傷般。
原來,我的眼淚可以讓傷口愈合!我驚喜地望著一動不動的淳爺,顏風也不再罵我,驚喜地望著我。
我高興地抬頭:“顏風,淳爺有救了、有救了!”
他也咧嘴笑著說:“哭,接著哭!”
可我,眼見淳爺有救,此時高興還來不及,根本哭不出來啊!
“啪”地一聲,一個大巴掌呼在我臉上,我瞬間就委屈地掉了眼淚。顏風笑瞇瞇地用那個裝過蝗蟲的瓶子接住我的眼淚。
不過幾滴,我便又哭不出來了。
顏風在一旁急的直跺腳,我也心急如焚。
平日在玉皇山上,若不是吵不過怒水,我一年都哭不了一次,此時真的是不知該如何哭才好。
“你這害人精,要害死淳爺!”顏風指著我罵。
他說的好像也對,的確是我幾次害了淳爺。這么想來,我一點也不覺委屈,只是很內疚,卻哭不出來!
顏風又指著我大罵:“你……你這丑八怪!長的這么難看就是你的不對,出來嚇人還是你的不對!不,長的難看是你娘親的不對,這么難看還把你留下也是你娘親的不對,丑到嚇死人還不把你扔了也是你娘親的不對……”
哪有人這樣罵人家娘親的?我抽泣著,可就是哭不出來!
瘋子竟然站起來,學著顏風的樣子,伸手指著我說:“你……你這丑八怪!長的這么難看就是你的不對……”
“你長的比癩蛤蟆還難看,比臭蟲還臭,比耗子還惡心……”顏風繼續說。
瘋子也學著他的語氣神態望著我罵。
“哇……”竟然說我比癩蛤蟆還難看,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淚嘩嘩地掉下來,顏風一邊繼續罵我,一邊用小瓶子收集眼淚。
他還說:“淳爺是天子命格,淳爺不可以留你在身邊,他一定很討厭你,所以才趕你走,所以才不愿意跟你走!”
瘋子也在重復這些話,不僅耳朵,我的心里也被這幾句話塞滿,竟然比罵我丑還管用。
一時間,我哭的沒了聲音,眼淚卻大把大把滑落。
瓶子滿了,他才丟給我一個水壺:“補充點水分,下次來時繼續哭。我看這些夠用一陣子了。”
抽泣中,他給我指出該怎么走出宮,我牢牢記住點頭。
瘋子還在叨叨著罵我,顏風蹲下去對她說:“太后,不說她了,剛才你說什么孩子?”
瘋子嘿嘿一笑,又開始叨叨孩子。
顏風起身,又像第一次見面時玉樹臨風,叮囑我說:“路上小心,一定找淳爺心腹!”
正要離開,他又問我一句:“可不可以把你那鬼借我玩兩天?”
我扭頭望著他,揉了揉眼睛問:“你倆,誰玩誰?”
他悻悻地擺手,遞給我一身婆子的衣服,痞笑著說:“走好,不送!”
我把那身衣服放在包袱里,離開狹長通道的永巷。因為穿著獄卒的衣服,一路也沒什么人盤問,到大門口,按照顏風教我說的:“永巷顏風讓我去礬樓鬼市,回來孝敬。”
這話如同咒語般好用,幾個守門的笑嘻嘻地給我開門讓我走,“那小子最知深淺,早去早回!”
定然要早去早回,可是不知鬼市是作何用途?難道鬼也能買賣?不知道我的燈兒能賣什么價錢?!或者,顏風是跟我要把燈兒,是想拿去鬼市賣?
街上行人寥寥,我一路往城門方向走,我只能去找重九云來救淳爺。
經過青樓,里面并不動聽的笑聲比絲竹之音更加放肆;再往前走,就是被拆掉的民房,廢墟中,一個母親摟著孩子在尚未倒下的墻角里避風。
這,就是顏風口中的“昏君”所為?
忽然想起曾經看到的兩句詩: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當時我問過墨梅這兩句是何意,墨梅放下手中的筆望著我不茍言笑:“有人家的肉都吃不完,有人卻凍死在路上。一個好的君主是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
是因為淳爺看不慣皇上所為,所以要和他一起當皇上?
兩個皇上?
城內并不如日里那番繁華,除了青樓和酒樓,其余的門窗里都傳出唉聲嘆氣的聲音,連路上的耗子都瘦的皮包骨頭。
南城門已經關上。按照顏風說的,我在城門附近找個角落休息,打算等天亮再繼續趕路,如果有人盤問就說回家奔喪。
我換好婆子的衣服,找一處沒人的角落,在茸茸細草包圍下合眼入眠,然而城里悲戚的哭聲似乎一直沒停止過。
日出時,城門已經打開,許多早起的人帶著包袱進進出出。
城門口果然有衛兵盤問我,我低頭說“奔喪”,那人果然就放我離去。
頂著大太陽往玄黃鎮方向走,途中只有玉皇山腳下有一片樹林可以遮蔭休息,我已經又渴又餓,便去那片樹林去尋小溪。
筑榮莊上的萬年泉流下來形成這里的小溪,無論別處如何干旱,這條小溪都不會干涸,怒水常說這是他的功勞。
不過墨梅說這是因為怒水爹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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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鬼市相當于現在的黑市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