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此時無法拒絕他,當他在馬背上坐好,就遞手給我,一把將我拉了上去。
之后我們趕路就快許多,晚間在山里夜宿時,他燃起一堆火,我靠在樹上昏睡過去,醒來時卻發現他唯一的衣服都蓋在我身上,而他自己則赤?裸上身,在火堆旁熱著饅頭。
大灰懶散地趴在一旁,馬兒懼怕地踢著蹄子。
“大灰,別去嚇唬膽小鬼!”他嚷著。聽他的聲音,便知這天的天氣很好。
一路上,除了他拉我上馬,他都時刻與我保持距離,和他走在一起我竟然感到出奇的安全。
第五十天時,正是陽春三月好時節,路上花香陣陣,我們開始打聽京城,人們都說不遠了;可再打聽玄黃鎮和玄黃山時,卻沒人知道。
京城。
高大的城門也不是從前的樣子。
五百年,在天宮只是五百天;在凡間早已滄海桑田。
墨梅說過自己是在黃龍雪山清修的,他是著著實實捱過凡間的五百年。
“兄臺,請問知道玉皇山么?”蕭下又喊住一個匆匆趕路的旅人。
那人回眸,輕綣的少年模樣,皺了下眉,道:“從前有過傳說,但是五百年前的一場浩劫,那里據說已經夷為平地,連玄黃鎮都不見了!”
蕭下忙上前一步,這還是這么多日子以來,第一次有人道出這個地方。
“兄臺,那你可知在哪兒?”
這人從懷里摸出一本書,連名字都沒有,破破爛爛的。
打開書頁,他翻了幾頁后,指著其中的字得意道:“看,這里寫的明明白白。”
我疑惑地接過來看,上面道:甲子元月四日,有道長自稱金真人,攜巨鷹落于玄黃鎮,告知大災當前,命眾百姓丟財棄房跟隨其躲避;眾人深信不疑,無人質疑,攜婦孺老少舉家遷離古鎮;次日晨,天地大動,三山覆沒,頃刻化為灰燼。三山乃玉皇、玄黃、銀月,其中妖魔死傷無數,謂之魔界浩劫。
金真人和大鷹?那不是大金仙兒和他的海東青?他是來救人的?
“兄臺,那如今這地方在哪兒,你可知道?”蕭下追問。
“咳,你還當真那?這只是傳說,誰見過什么金真人?!”少年不屑,隨手把書丟給蕭下,“喜歡你就拿去吧,我留下也沒有用。”頓了下,他狡黠地笑了下道:“二兩銀子。”
蕭下二話沒說就拿出二兩銀子。
我前后翻看這書,除了這頁這幾句話,再沒有與我有用的,記載的到都是些玄幻之事,譬如混世魔王、癡情妖仙一類的。
蕭下拿過書揣進自己懷里,“走吧,總歸有線索了,我們再問問別人。”
我望著他,我想告訴他,今日到京城,為他找個郎中,我倆便分別。
他望一眼大灰,又看眼城門道:“清兒,大灰一定會嚇到別人,守衛不會放它進去,說不定還會弄死它。”
大灰其實很溫順,蕭下說過這匹狼是他打小養起來的,至今已經整整五歲,正是壯年。
我從自己懷里摸出一塊帕子,系在他尾巴根兒上,之后在地上寫:“它是犬,它受傷了!”
蕭下會心地笑了下,牽著馬繼續前行。
我們順利通過城門,天黑前我們必須要找家客棧了。這一路我們過來,這邊的夜晚不再繁華熱鬧,據說是“宵禁”,改朝換代后就一直如此。
明日繼續趕路還是停下稍作休息?從地圖上看,我們所在的地方也是五百年前的京城,附近卻再無玄黃鎮,玄黃山,玉皇山和銀月山。
“睡吧,明日我們去找找道觀或者寺廟,那里據說有修真的人,他們都活了很久,也許能有線索。”
蕭下安慰我,同時困倦地打著呵欠。
先休息吧,一切明日再說。
我躺在床上,他如從前山洞那番,鋪了獸皮躺在地上,和大灰和衣而臥。
一早我們在天井里吃飯,由外風風火火跑進來一個小廝,興高采烈地嚷嚷:“黃老板,聽說了么,兩個月前來京城那個富商寫了首詞,說哪個娘子能寫出原詞的下闋,就娶誰為妻;哪個男子能對上來就賞銀百兩!就算對不上,只要字數對了、合轍押運就給二兩銀子!咱們都去試試吧?”
柜臺里扒拉算盤的中年男子頭也不抬,哼笑了下道:“就認識個一二三,還想寫詞?”
蕭下的手肘碰了我下,嘻嘻一笑。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倆去混上四兩銀子,否則今晚住店的錢都沒有了。
小廝耷拉著腦袋,用一塊油膩的抹布隨意地抹著桌子。
老板抬眼,嗤笑道:“說不定是個瞎子、瘸子想辦法招親呢,看把你們樂的!”
小廝轉過身,不服氣地回道:“都說那公子人生的比潘安還美!”
老板不再理會他,只不耐煩地揮揮手。
望著這一幕,蕭下笑著搖搖頭道:“書到用時方恨少。”
這話說完,小廝狠狠地白了蕭下一眼。
蕭下依舊蓬頭垢面,那頭發雖然在我的強烈建議下洗過幾次,那硬硬的毛發卻總也不服帖,依舊毛躁地像……大灰。
小廝摔下抹布,翻著眼睛道:“哼,就算某人讀書萬卷,不過是個乞丐,就怕連那大門都進不去!”
我在心里竊笑,卻沒笑出聲音。果真是這樣,其實我倒不介意蕭下的形象,只不過這樣行走于市井實在太引人注目了。
蕭下卻不屑,低頭對我道:“快吃,吃完咱倆去看看。”
吃過飯,蕭下將大灰安頓在房里,囑咐:“我不回來你不要亂跑。”大灰聽話地匍匐在地上,懶懶地抬眼看我倆一眼后,就埋下頭休息。
那個富商很是高調,全城的人都知道有這么回事,我們輕松找到他的大宅時,門外已經圍了好些人。
高門大戶琉璃瓦,青磚紅漆白月門。
我跟蕭下就排在隊伍后面,一點點地往前挪著步子。不斷地有人從里面出來,有些公子懊惱地搖頭,有些興高采烈地捏著二兩銀子。
看來都是沒對上的,卻因自己最終的目標不同,才會有或喜或悲的情緒。
“聽說一次進去兩個人,一共考兩題。”
“真不知這題目有多難,那么多人都答不上。”
“答過的人沒人說題目么?”
“據說不許說,一旦被發現,就要被罰銀子,答題前要簽字畫押的。不過我哥說,知道題目也沒用,那首詞根本沒人聽過。”
蕭下前面是個素衣背影,身姿窈窕卻沉默寡言,倒是后面的幾個說的熱鬧。聽著我身后的幾個娘子在議論,看上去各個都飽讀詩書,一眼望去就知不是為二兩銀子而來。
呵呵,我就是奔著二兩銀子來的!如果有必要,可以換個男裝再來一次。呵呵,雖然不太地道,可終歸好過露宿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