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當(dāng)當(dāng)當(dāng)”梆鑼聲三響,已是三更時分!
翠竹書生方瑜留下“校尉總管府”,所住的客房與韋涓夫婦一起,是前面一列房子中的一間。
這響梆鑼聲,把甜睡中的方瑜驚醒過來,他從床上下來,出屋子解手。不期然朝夜空一瞥,不禁輕輕“哦”了聲。
他兩眼眺望夜空一角,輕聲自語道:“昔年蒲云山恩師梵谷上人曾有說過,夜明珠這類異寶,如裹上獸皮,能收斂外射的華光,‘精金鋼母’亦屬異寶之一宗,已包上豬皮,由大嫂收藏,如何又有毫光閃射而出?難道此間‘校尉總管府’又有異寶出現(xiàn)不成?”
方瑜來“校尉總管府”還是第一個夜晚,顯然對此地房屋分列位置和方向并不清楚。
當(dāng)然,他也不會知道大嫂梅玉芬和兄妹兩小,住哪一列房子。
方瑜望著夜空一端,高沖霄漢的這束光柱,想不出其中原因,是以喃喃又自語道:“明天問過韋哥、胡家兄妹兩人,知不知道這回事。”
方瑜回進屋里,正要躺下床,突然依稀中傳來金鐵相撞。吆喝廝殺聲,不禁臉色一駭,詫異稱奇起來:“這里是臨安城‘校尉總管府’,有官家兵馬駐守,三更半夜,何來廝殺之聲?”
他推窗看去,夜空那束光柱漸漸收斂,而廝殺之聲,就是從那端方向傳來。
方瑜這一發(fā)現(xiàn),雖然還不敢證實,卻已想到那回事上,披上外衣儒衫,拿起床邊茶幾上紙扇,身形閃晃,施展“羽化凌霄飛云縱”輕功,從窗口電射而出,馳向廝殺聲傳來之處。
雖然這陣廝殺聲起自短暫之際,方瑜已目擊到前面庭院,一幅慘烈打斗的場面。
胡家兄妹兩人手執(zhí)長劍,在激戰(zhàn)一個削瘦如柴的紅衣番僧。
番僧手上的兵刃,竟是一只足有斗大,系上鐵練的鐵木魚,鐵木魚順著鐵練揮舞之勢,凌空激蕩盤飛,聲勢駭人。
兩小劍招不敢逼近,只是擋住了這紅衣番僧進招的兇勢,此紅衣番僧即是松云邀來“校尉總管府”助陣的“萬花羅漢”天童和尚。
橫過一旁是一個武將衣著的大漢,帶領(lǐng)不少官兵,在圍戰(zhàn)一個中年道姑。
這著官軍衣衫的大漢,白天經(jīng)韋涓介紹引見過,方瑜知道他是誰,此人就是“趙天成”,過去在“黑獅牧場”是韋涓的親信助手。
韋涓來臨安任了“校尉總管”之職,趙天成也把身分變了過來,做了“總管府”里的一個“統(tǒng)領(lǐng)”。
夜晚,趙天成親自帶領(lǐng)一隊官兵巡視“總管府”,發(fā)現(xiàn)這三個行止詭秘的僧尼,上前喝住盤問,立即燃起一場激戰(zhàn)。
這陣金鐵交鳴聲起,驚動了庭院邊屋子里的梅玉芬和她的一時子女。
那中年道姑,顯然就是江湖上自稱“瑤池仙姑”的馬玉屏。
翠竹書生方瑜運用夜眼功力,縱目莊庭院深處看去,大嫂梅玉芬跟一個手執(zhí)方便鏟作兵刃,身軀高大的紅衣番僧在激戰(zhàn)。
方渝這一發(fā)現(xiàn),不敢稍作遲疑,立即大喝一聲,向近邊的兩小道:“仇兒,蕙兒,且退下,待瑜叔來擋住此禿驢。”
兩小發(fā)現(xiàn)瑜叔的來助陣,不禁心頭為之一松,立即挪退邊上。
萬花羅漢天童和尚,見換上一個文質(zhì)彬彬,方巾儒衫的書生上陣,不由笑罵道:“你這個窮酸漢是嫌自己命長,找個超度,待羅漢爺送你下陰府!”
說到這個“府”字,雙臂奮起神力,鐵木魚順著鐵鏈之勢凌空盤飛,猛朝方瑜蓋頂而下。
至少在天童和尚想來,這一記擊下,怕不是把這窮酸書生砸成一堆肉醬。
翠竹書生方瑜陰陰一笑,“刷”的張開紙扇,朝向頭頂疾飛而下的鐵木魚-去,鐵木魚落向方瑜額頃,只在兩三寸之間,驀地撞上一股威猛無比的勁道,突然彈飛而起。
本來落向方瑜頭頂?shù)蔫F木龜,卻回原來方向,朝天童和尚自己這邊飛來。
這番僧駭然一怔,這是哪一門子武功?窮酸紙扇怎會-出如此大的勁勢來!
眼前這電光石火之際,已不容天童和尚多想,如不閃開彈回的鐵木魚,卻要喪命在自己兵刃之下。
他身形拔起,斜刺而出,“砰”的一聲巨響,鐵木魚落地,地上石板激起一陣火花。
庭院前面那列屋手中的烈火星君韋涓,他也看到那邊高沖霄漢的金光。
同時傳來廝殺之聲,已知道“校尉總管府”發(fā)生了變故,只是他沒有象翠竹書生方瑜那套疾逾冷電的“羽化凌霄飛云縱”輕功身法,是以才并未與方瑜同時趕來激戰(zhàn)現(xiàn)場,烈火星君韋涓是“總管府”主人,當(dāng)然知道總管府的情形。
“校尉總管府”中除了白天自己帶回的“精金綱母”外,并未再藏有其他稀世珍寶。
那邊凌空閃射的金光,出自庭院后列芬嫂和兄妹兩人的屋子。
韋涓心念閃轉(zhuǎn),由凌空金光的閃射而想到那塊“豬皮”上。
這是自己的疏忽,沒有把裹在“精金鋼母”外層豬皮的那回事,告訴了芬嫂。
這樣一宗稀世珍寶,由于出自好奇,誰都一睹為快,可能芬嫂把“精金鋼母”帶回房里,打開看時,發(fā)現(xiàn)這樣一塊骯臟的豬皮裹上,地不會知道其中原委,就把那堵皮扔向了一邊。
烈火星君韋涓思到這上面,連連埋怨自己,這是自己疏忽。
從庭院后列屋子一陣廝殺聲傳來,韋涓知道已有變故發(fā)生。
胡玉娟有孕在身,即將分娩,她不能參與廝殺激戰(zhàn),韋涓叮嚀、安慰數(shù)語后,握起長劍,撲窗而出。
烈火星君韋涓來到后面庭院,腳才踏地,聽到一響凄厲刺耳的慘呼聲,不禁心頭一沉……是誰?
他運用夜眼功力,縱目回顧看去,過去“黑獅牧場”的伙伴,也是現(xiàn)在總管府的“統(tǒng)領(lǐng)”趙天成,已橫尸地上。
出手行兇的就是那個女道姑有“瑤池仙姑”之稱的馬玉屏。
烈火星君韋涓一聲暴叱,身形蕩空激對,疾撲而上,腳尖猶在凌空之際,劍芒閃飛,一招“玄鳥劃沙”向馬玉屏點到。
韋涓在激憤暴怒之下,出手迅捷,威猛無比,替趙天成報仇,誅此惡婦。
“瑤池仙姑”馬玉屏出手金鉤,將趙天成置于死地,趙天成伏倒地上,就在這剎那間,銀劍耀芒,她發(fā)現(xiàn)一劍凌空而至。
馬玉屏雖出自邪門,卻不愧是女中高手,發(fā)現(xiàn)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劍遞來,金鉤已不及迎敵,一個翻地?fù)錆L,避開了韋涓凌厲一招。
胡家兄妹在“總管府”中,平時跟趙天成相處很好,兩小以“趙叔”相稱。
兄妹倆原來跟天童番僧在斗,方瑜替上,兩小遲落一邊,聽以趙天成慘呼聲起,姑丈已迎敵而上,兄妹倆為了要替趙叔報仇,就跟韋涓聯(lián)手圍戰(zhàn)馬玉屏。
眼前夜色昏暗,庭院里視線不清朗、兩小助戰(zhàn)姑丈,圍斗馬玉屏。
可是兩小沒有想到他們娘梅玉芬的對手瀚海羅漢松云和尚是個絕世高手,在康藏以及大漠草原一帶,是雪山派中稱霸的人物。
萬花羅漢天童由于方瑜的紙扇出手,才知道真人不露相,對方雖然一身書生打扮,但有上乘內(nèi)家功力,是個江湖中高手。
方瑜運用本身內(nèi)家罡氣,透過紙扇,將天童鐵木魚震彈而回,一聲清響,白紙扇用上判官筆招式,施展“五陰穴”秘門絕,揉身而上,他手上這把紙扇已成了兵器制穴御敵的“判官筆”,朝向天童和尚周身七十二處穴道打來。
以“萬花羅漢”天童番僧來說,他所使用體積斗大,系一上鐵練的鐵木魚,是武家少有見到的仲離奇兵刃,也是,般輕靈兵刃的克星……怕自己刀劍兵刃震飛脫手,誰也不敢跟鐵木魚硬招接。
可是眼前情勢,卻倒轉(zhuǎn)過來,天童原來沒有把翠竹書生方瑜的紙扇放進眼里,一記“泰山壓頃”之式,鐵木魚向方瑜頭頂砸下。
翠竹書生方瑜運用本身內(nèi)家罡氣透過紙扇,迎上一。
鐵木魚震飛彈回,天童差點死在自己兵器之下。
天童由于吃了這記悶虧,鐵木魚雖然渾雄無匹,卻不敢再跟紙扇硬招接上。
方瑜手上這把紙扇,看來并不令人起眼,現(xiàn)在運用在他手里,耀眼炫目,變化萬千,上下?lián)]舞,呼呼生風(fēng),比任何兵刃都厲害。
天童和尚手中鐵木魚已無法施展威力,而要閃躲對方紙扇易為判官筆兵刃使用,使出的“五陰穴”絕學(xué),專找自己周身七十二處穴道。
胡家兄妹兩人,與姑丈烈火星君韋涓,聯(lián)手圍戰(zhàn)“瑤池仙姑”馬玉屏。
韋涓早年名列“海內(nèi)五賢”之一,其身懷之學(xué),顯然也是當(dāng)今武林中頂尖兒的高手。
至于那次在鐵樹峰山道:與瀚海羅漢松云一戰(zhàn),由于對方使用江湖見所未見的銅鈸暗器,才會險些喪命,敗落對方之手。
而胡家兄妹兩人似乳虎出柙,且有姑丈韋涓一邊之助,更威不可當(dāng)。
庭院近深處,梅玉芬奮戰(zhàn)瀚海羅漢松云。
松云和尚知道敵我雙方勢力,他志在掠奪稀世珍物“精金鋼母”,以速戰(zhàn)速決達(dá)到目的,絕不能戀戰(zhàn)而拖延下去。
此地是南宋皇帝腳下的臨安城,而他們?nèi)怂鶃碇帲桥R安城內(nèi)的“校尉總管府”。
昔年南宋敗于金兵,那是奸臣進讒,且系于國運的盛衰。
如果以朝廷擁有之兵力,來對付兩個喇嘛番僧和一個道姑,那該是探囊取物,易如反掌之事。
松云和尚知道這情形……如果拖延卜去,總管府中是否尚有藏龍臥虎的隱士高手,暫且不說,駐防臨安城附近的官家兵力,若是知道城西大街“校尉總管府”中發(fā)生變亂,派兵前來支援,自己三人就成甕中之鱉,縱有再強的武技,也成階下囚。
那時偷雞不著蝕把米,不但“精金鋼母”無法到手,且把性命留在臨安城里。
松云邊戰(zhàn)邊心念游轉(zhuǎn),發(fā)現(xiàn)纏上自己的這個婦人劍法銳利有勁,招招似有神助之力,如要很快取勝,還不是樁容易的事。
他有了這樣想法,馬上聯(lián)想到自己威震大漠草原、康藏等地的“銅鈸暗器”。
松云嘿嘿數(shù)笑,心道:“你這婦人,咱羅漢爺雖然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但匹夫無罪,懷壁其罪,錯就錯在你房頂上空金光透射,藏有姓韋小子從鐵樹峰取來的‘精金鋼母’……羅漢爺志在取得‘精金鋼母’就不得不要得罪你了!”
松云心念打轉(zhuǎn),手中方便鏟使出“撥爪盤打”一記虛招,隨著這式招出,身形已挪向三步之外。
就在這剎那短暫之間,扣在他腰間的盤結(jié),業(yè)已解了開來,松云取下腰間飛鈸,揮臂往上一揚,一響“嘶”的破風(fēng)聲中,一面銅鈸已騰飛半空。
梅玉芬曾聽韋涓昨日提到過,喇嘛番僧松云使用歹毒無比的銅鈸暗器之事……烈火星君韋涓就差點喪命在此暗器之下,她看到松云飛跋出手,不敢稍有怠慢,一個“寒蟬移枝”之勢,身形掠后一丈,就在同一時間下,長劍一招“斜掠拍翼”,已蓄勢待敵。
松云和尚嘿嘿猛笑……
只見他右手一揚,“當(dāng)當(dāng)”聲中,方便鏟向上揚起,向飛鈸擊了下。
浮在半空那面銅鈸,給方便鏟一擊,響起“嘶嘶”破風(fēng)之聲,直朝梅玉芬的面門砍來,梅玉芬慌忙一式“天外來鴻”之招,單臂奪劍,往上一格。
這個有“瀚海羅漢”之稱的番僧松云,他這門“飛鈸暗器”已練至出神入化之境……這面飛鈸一和敵人兵刃相撞,并不墜地,而是自動拐轉(zhuǎn)方向角度,“呼呼呼”的急旋起來。
飛鈸猶若通靈,直趨梅玉芬的面門五官和“太陽穴”等處要害轉(zhuǎn)來。
梅玉芬昔年是“莫干劍客”胡玉琦之妻,在江南武林中也是一位杰出的巾幗英雄,面臨過不少大小廝殺劇戰(zhàn)的場面。
可是,她今夜遇到番僧松云出手的飛鈸暗器,發(fā)現(xiàn)詭秘離奇,難于應(yīng)付。
那面凌空急轉(zhuǎn)的飛鈸,給梅玉芬劍一格,“當(dāng)”響聲中,不向地墜,朝她面門盤旋砍過來。
梅玉芬急急使出一個“老君坐洞”之勢,身軀往下一矮。
一抹勁風(fēng)寒光,就在梅玉芬的頭頂不到半寸之處,飛掠而過。
昨天烈火星君韋涓曾有說過松云和尚出手的飛鈸暗器,現(xiàn)在梅玉芬身歷其境,才相信番僧這門暗器確是真?zhèn)€厲害。
梅玉芬矮身避過上空這面飛鈸,幾乎是在同一個電光石火之間,松云第二、第三兩面飛鈸,宛若星弛電掣,已向這邊飛來。
梅玉芬發(fā)現(xiàn)又有兩面銅鈸銜尾飛來,心頭不禁暗暗發(fā)出一陣寒意。
這兩面飛來的銅鈸,金光閃閃,分岔左右,出于一般常理的直線飛行,而是歪歪斜斜,其速度與所飛角度,令人無法捉摸。
梅玉芬迎起手中銀劍,一個“潛龍升天”之勢,準(zhǔn)備擋去第二面飛來的銅鈸,番僧松云這門“飛鈸暗器”,變化萬千,詭異莫測……
第三面銅鈸,離隔第二面的一尺許后面,應(yīng)該是落后襲向敵人……顯然梅玉芬也有這樣想法,可是眼的情況的倏變,卻并不是想象中那回事,梅玉芬出手擋向第二面飛鈸時,落后一丈外的第三面銅鈸,“刷刷”聲中,趨向前面飛去,梅玉芬迎御的目標(biāo)是第二面飛鈸,猝不及防之下,第三面已電射而至……
“呀”聲吐出半晌,梅玉芬的天靈蓋已遭鋒利無比的飛鈸邊緣,削去半個,鮮血噴出,已橫尸地上。
梅玉芬吐出最后一縷聲息的剎那,同時也響起兩響凄厲刺耳的聲音。
“瑤池仙姑”馬玉屏手執(zhí)一雙金鉤,激戰(zhàn)兩小和韋涓,這道姑雖然一身之學(xué),不輸于人,但先自與趙天成一戰(zhàn),隨后又給兩小和烈火星君韋涓三人聯(lián)袂圍上。
除了胡家這對兄妹,韋涓乃是武林中頃尖兒人物,馬玉屏武技固然不錯,究竟是個女流,后繼之勁已無法連綿而上。
韋涓擋開馬玉屏左鉤“烏龍擺尾”一招,一聲冷叱,手中長劍由左右后面上,一式“子路問津”,劍光洞穿馬玉屏,由背貫胸而出。
馬玉屏倒地,一響慘呼聲中,翠竹書生方瑜手中竹骨紙透進內(nèi)家罡氣,敲上“萬花羅漢”天童番僧的左邊“太陽穴”!
這雖然是一把并不令人起眼的紙扇,可是出于方瑜之手,不啻是鋼錘鐵棍。
天童和尚一聲慘厲吼叫,撇下手中栓上鐵木魚的鐵鏈,腦竟擊碎,倒地死去,眼前“校尉總管府”三條人命,幾乎發(fā)生在同一個剎那間。
松云和尚連用飛鈸暗器,將梅玉芬置于死地,當(dāng)他聽到前后傳來兩響慘叫聲時,知道萬花羅漢和瑤池仙姑馬玉屏已喪命敵手。
就在他心念閃轉(zhuǎn)之子,替自己下了個決定……立即離開此地校尉總管府。
如若在稍作遲疑,也得血濺七尺,把這條命留下在這里。
在稀淡的星月光亮下,一抹紅光扶搖暴遞,穿著一襲紅色袈裟的番僧松云,撲登“校尉總管府”風(fēng)火高墻,疾馳逸去。
梅玉芬的遇害,和馬玉屏,天童和尚的喪命,前后幾乎發(fā)生在同一時間之下。
馬玉屏與天童橫尸倒地,烈火星君韋涓和胡家兄妹,以及翠竹書生方瑜,已知道庭院近深一端,亦已發(fā)生了一幕慘??!
兩小齊到橫尸地上,慘不忍睹的娘親梅玉芬尸體旁邊,“哇”聲悲呼,撲倒地上,哀哀悲嚎不已。
韋涓和方瑜也銜尾來到……
烈火星君韋涓兩眼瞪視著地上梅玉芬去掉半個天靈蓋的尸體,嘴里喃喃道:“芬嫂,你雖是喪命松云和尚銅鈸暗器,那是你韋弟把你害死的……我不該把‘精金鋼母’放在你房里,更是你韋弟該死的疏忽,竟忘了告訴你‘豬皮’那回事……”
話到這里,“哇”的一聲悲嚎,淚水籟籟冒涌而出。
庭院里還有不少官兵,看到校尉總管這付悲痛凄苦的模佯,也想不出一個主意來,該如何是好?
翠竹書生方瑜目蘊淚光,視線從大嫂梅玉芬尸體,兩小哀哀悲啼的神情,移轉(zhuǎn)到手握出鞘長劍,淚水冒涌的韋涓這邊。
韋涓悲啼一陣后,木訥站住,嘴里又在喃喃道:“芬嫂,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為我而死……你是你韋弟害死的……”
他說到這時,右手長劍一橫,猛朝自己頸上抹去!
眼前韋涓的出手,兩小撲在娘尸體上痛哭,不知道此事,那些官兵還落后一段距離,而他長劍劍鋒于喉頭,只是在發(fā)絲間隔之間。
丈外相隔的方瑜目擊此情,移步奪下韋涓長劍,時間已來不及!
一瞥冷芒閃處,白色紙扇出手,嘴里叫道:“韋兄,使不得!”
他這“得”字甫出口,一響金鐵交鳴“錚”的聲音,紙扇觸上劍柄,宛如撞著鐵錘,韋涓手上之劍,已震彈脫手,紙扇也墜落地上。
方瑜走近跟前,抬地上紙扇,把韋涓震落在地的長劍也拾起,替他納入劍鞘。
方瑜安慰道:“韋兄,你也不必白咎自責(zé),錯怪了自己……凡事冥冥中都有所注定的……”
這時,晨晨曦初曙,天色透亮,已黎明時分。
韋涓一聲長嘆,兩眼落向地上地上芬嫂尸體,淚水直流下來。
英雄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
翠竹書生方瑜視線投向地上大嫂梅玉芬戶體,雖然他身懷蓋世絕技,也不禁遍體隱隱冒出一層寒意。
梅玉芬是被松云和尚銅鈸削去半個蓋頃而死,是以紅的鮮血,白色腦漿,遍滿地上。
而最令人諒駭可怖的,是梅玉芬一對眼睛……
梅玉芬尸體仰臥地上,兩顆眼珠暴瞪而出,直直地逼視晨曦中藍(lán)天一端。
翠竹書生方瑜兩眼噙淚,跪倒大嫂梅玉芬尸體旁邊,掩上眼皮,心有余悸道:“大嫂,你安心去吧!昔年大哥胡玉琦跟我方瑜結(jié)成異姓兄弟,不啻是同胞手足……你們夫婦兩人留下的孩子,我方瑜視如已出,以后視作自己子女,悉心照頤,傳授武技……海角天涯,我方瑜要帶了這對子女,搜找仇蹤,了斷你大嫂這樁血海之仇!”
方瑜祝禱完畢,張開眼皮,梅玉芬一時暴瞪而出的眼珠已經(jīng)閉上,她那張原來令人看了為之可怖的臉寵,似乎變了過來,帶著一絲安詳?shù)男σ狻?/p>
※※※※※※
梅玉芬盛殮入棺,靈堂設(shè)在“校尉總管府”的大廳之中。
一對人海孤雛胡天仇、胡佳蕙兄妹兩人,跪在靈堂中間的靈柩邊,向來憑吊的人跪地答禮。
烈火星君韋涓和翠竹書生方瑜兩人,陪伴兩小在靈堂上照顧。
胡玉娟已快將分娩,在里面房子沒有出來。
臨安城“校尉總管府”發(fā)生這樣一樁變故,從朝廷官家,及至武林中人物,都紛紛加以矚目注意。
趙天成激戰(zhàn)中喪命馬玉屏之手,官家以“殉職”之禮加以安葬。
至于“萬花羅漢”天童番僧和“瑤池仙姑”馬玉屏兩人尸體,就在城外找塊土地掩埋了事。
官家雖然發(fā)出了“緝捕”行文,緝捕“瀚海羅漢”松云,然而鞭長莫及,松云是大漠草原上“雪山派”中的人物。
而松云所主持的“戈瑪拉寺”也遠(yuǎn)在康藏境地的大雪山。
由此看來,胡家兄妹之娘梅玉芬這樁血海之仇,不是官家朝廷聽能了斷,而是在俠義門中武林人物和兄妹倆自己了。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由于入土安葬日期未到,梅玉芬的靈柩還安置在“校尉總管府”的大廳上。
這天,“校尉總管府”來了三位風(fēng)塵仆仆的不速之客一對年輕男女和一位銀須垂胸的老和尚。
三人來到廳上,一眼看到中央放置的靈柩,臉色驟變!
此間主人烈火星君韋涓,正待肅客相迎,內(nèi)廳門檻跨步而入的年輕人,星眸凌芒閃射,落向跪在靈柩邊迎客答禮的胡佳蕙,問道:“蕙妹,此是何人靈位?”
佳蕙姑娘發(fā)現(xiàn)這年輕人是誰時,嚶聲悲啼,跪地未起,撲撲滾滾,躍進年輕人懷里,道:
“蹤哥,佳蕙的娘給人害死啦!”
欲語還淚,兩行淚水已串珠似的流了下來。
胡天仇看到那邊大廳的少女時,淚水激流而出,衣袖拭淚,道:“班家姊姊,你們來啦?可憐我和佳蕙的娘,死在人家暗器之下……”
話到此,已泣不成聲。
年輕人挽起跌進自己懷里的佳蕙,兩眼浮起一泓淚光,道:“蕙妹,別哭……”
那邊大廳來的少女,看到天仇這付凄苦哀傷的神情,已感染到對方心頭的楚痛,一雙眼圈紅紅的,道:“仇弟,別哭,經(jīng)過如何告訴你琮哥和班家姊姊!”
進大廳來的這雙年輕男女和那位頰留銀髯的老僧,落進烈火星君韋涓眼里,這對年輕男女是自己義兄姊,“七步追魂”班適齊的孫兒女。
至于那位老年僧人乃是昔年飲譽武林,威震江湖,有“圣手菩提”之稱的丁兆銘,亦即當(dāng)今少林派掌門人“一空大師”。
大廳中的翠竹書生方瑜,對“圣手菩提”丁兆銘昔年只聞其名,未識其人。
倒是這少俠班奕琮,不禁暗中矚目注意起來,這孩子年紀(jì)跟仇兒差不多,他那份器宇軒昂之概,英風(fēng)霄月之貌,猶在往年自己之上。
蕙兒見到他,跪地匍匐而行,跌進他的懷里,這份出自自然的神態(tài),恍若見到一個最親密的人,痛訴自己遭受的委曲。
這份親密,不像是蕙兒對她的娘,也不像她在自己跟前那份的親密。
班奕琮叫她別哭,佳蕙哭得更厲害,奕琮見她哭得傷心,伸手挽上她站立支撐不住,搖搖欲倒的柳腰,道:“蕙妹,快告訴琮哥,是誰殺害了你娘?”
佳蕙靠在他肩頭,欲語還淚,猶是哀哀悲啼不止。
班奕玲見天仇淚水直涌,臉色憔悴,扶他到大廳橫邊一張椅子坐下,道:“仇弟,告訴班家姊姊和你琮哥,是誰將你和蕙妹的娘害死的?”
天仇一抹淚眼,道:“是個喇嘛僧,自稱‘瀚海羅漢’松云!”
奕琮一手扶住靠在自己肩上傷心流淚的佳蕙,當(dāng)他聽到天仇此話,雙眸凌芒噴赤,“刷”聲腰佩“金精寶劍”出鞘,只手單劍,金光閃處,朝著檀木茶幾一角砍了下來,道:“松云孽障,我班奕琮不殺你,誓不為人!”
這幕落進方瑜眼里,暗暗稱贊:“這孩子不愧武林一代英豪之后,俠膽柔腸,英武之氣令人心折!”
原有“圣手菩提”丁兆銘之稱的少林掌門一空大師,合掌朗誦一聲“阿彌陀佛”,向烈火星君韋涓道:“韋施主,‘莫干劍客’胡玉琦遺孀梅玉芬,如何會喪命于人暗器之下?
烈火星君韋涓知道少林掌門一空大師和班家姊弟,并非突然而來至“校尉總管府”,而是接到自己驛站轉(zhuǎn)站投書送信,才從嵩山少林寺趕來臨安的。
關(guān)于稀世珍寶“精金鋼母”之事,已在上次書信中提到。
他替翠竹書生方瑜把一空大師和班家姊弟引見介紹過后,就將松云番僧帶領(lǐng)“瑤池仙姑”馬玉屏和另一番僧天童和尚,夜襲總管府的經(jīng)過告訴了三人。
他搖頭嘆了口氣,又道:“這是個可怕的疏忽,我不該把‘精金鋼母’寄放在芬嫂那里,更不該忘了把豬皮可以遮住異寶光芒的事告訴芬嫂?!?/p>
一空大師聽后點點頭,道:“韋施主不必自責(zé)太深,天地之間續(xù)因原果,冥冥中已早有所注定!”
班奕琮突然想了起來,向烈火星君韋涓問道:“舅公,四叔公“黃衫劍客”古侃,是否已知道此事?”
韋涓道:“舅公當(dāng)時同時發(fā)出兩信,一封寄往你們嵩山,另一封送去武當(dāng)山太和宮?!?/p>
一頓又道:“四哥易名‘一粟道長’掌門武當(dāng),不知他有沒有時間,來此臨安一行?”
奕琮劍眉軒動,又向韋涓問道:“舅公,此松云番僧是哪座喇嘛寺出家的和尚?”
韋涓道:“康藏大雪山,一座‘戈瑪拉寺’的主持?!?/p>
班奕玲輕輕念出“康藏大雪山”五字,道:“舅公,康藏大雪山離此地還遠(yuǎn)么?”
韋涓尚未回答,奕琮接口道:“玲姊,即使海角天涯,我等也要找回仇弟、蕙妹娘的一筆血債!”
一空大師輕涌一聲“阿彌陀佛”道:“據(jù)老衲看來,此事已并非僅在“精金鋼母”這宗稀世珍寶。中原八大門派,撩起一場腥風(fēng)血雨浩劫后,實力枯萎,大漠草原及至康藏諸地的‘雪山派’,正是人強馬壯的時候……”
老禪師話到這里,輕輕地嘆了口氣,卻是把話頓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