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臺上好黑....
就像被涂滿了墨一樣黑。
顧老師剛剛從對面的車臺轉臺區走過去了，他已經準備好了。
“早早....”
“早早，就位。”
“池橙早，準備了。”耳機里控場的導演連喊了三遍。
“啊....”池橙早輕呼一聲，連忙走到臺前自己該站的位置。要開始比賽了，但是腦海里一直在滾動那只眉筆，筆頭斷掉后，在地板上滴溜溜滾動的樣子。不知道為什么非常清晰的刻在了腦子里。
早早站上漆黑的舞臺。
能看到觀眾的眼睛亮亮的，能感受到觀眾們在尋找自己的身影。他們期待著，他們在搖晃自己的名牌。他們在屏氣凝神等一場精彩的演出。
早早忽然有些緊張。
從未有過的緊張感覺。
音樂一點點響起。
這樣不行。
“呼————”早早輕輕的、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這樣不行，不能再讓腦子里一片混亂。早早盡量不發出聲音被麥克采集到，但將胸腔里全部空氣都卸去，集中注意力。
聽著柔和優雅的鋼琴聲，將自己自然的帶入需要發出聲音的地方。
“大，雨，阻，隔...
飛鳥歸巢——
“蝴蝶合翼，許下心愿，
花朵未開，等著雨來...
他們漸漸，消失不見....”
早早的聲音空靈，每一個字清脆冰冷的從唇齒之間敲擊而出，仿佛真的將人帶到了空靈寂靜的海底。
臺下數千的觀眾還從未聽過她這樣的聲音。都是眼睛一亮。
人們努力望著黑暗里她時隱時現的影子，風吹著她的裙擺也發梢。仿佛看見一抹迷失了前路的魂魄，在大海的最深處游蕩，四處觀想，飄無所向。
舞臺上緩慢移動的光是柔軟的水藍色。他們飄蕩、變換，交疊成藍色的光網。
似乎有淡淡的霧氣飄來，似霧又非霧，像雨氣蔓延。
“大，雨，阻，隔——
飛鳥歸巢——
蝴蝶合翼，許下心愿，
花朵未開，等著雨來，
漸漸他們消失不見——”
顧老師的修長身影從舞臺的左側出現，出現在藍色水波里。他穿一件寬松柔軟的水藍色襯衣，有淡淡的白色條紋。修長的腿是白色的棉麻褲子，赤著腳，露著好看的腳踝。他接著早早的尾音，低沉又輕柔的唱著——
“魚群閉著眼，跟著魚群，
認為跟著洋流終能抵達海岸。
海龜緩緩撥開，忘記的事情，
想給永生找一片死海。
海草在永夜，跳無人青睞的舞蹈，
蚯蚓沉睡百年，變成砂礫....”
藍色的光與霧漸漸充滿整個舞臺。
早早站在不斷晃動的水波紋里，遙遙的望著顧左川。
她眼瞼涂了藍色的彩繪，這妝容讓她真像生在海里的精靈，或快要融化在海里的幽魂。披肩長發，發間藏著藍色和銀色的絲帶，耳垂上掛了一個不大的氣泡。一件沒有任何飾物的深藍色紗裙，幾層薄紗層層疊疊，像用深水中的泡沫做成的，是半透明的白色，在克萊因藍的燈光下又有五顏六色的光流轉。
除了蓬松的裙擺，裙子貼身的線條勾勒出她纖纖一握的腰，結實的小腹，修長白皙的雙腿。
腳上也沒穿鞋子，一雙漂亮的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讓她既像個行乞者，又像個獨居海里千年的神靈。
顧左川則用低沉磁性的聲線，歌聲唱著萬物春生，雛鳥翩飛，花海綻放，花瓣掉落，魚躍入海，一切都沉如海里。
黑暗里有什么東西被降下舞臺，光再亮起時，竟然是一面玻璃做的水幕。氣泡不斷從下面往上冒。
從未見過這樣的布景...觀眾們微微驚訝。
早早的身影再次出現在水幕之后，她仍乖巧的站在那里，輕聲跟著和聲。兩個聲音一遠一近，環繞著整個場館。
“是何人將他們遣散？是何人將他們遣散...”
早早慢慢坐到地上，背靠著玻璃壁，眼睛緩緩閉上...悲憫的神情，像是被神靈遺棄的古老魚族中的公主。
“你為什么聽不到我說話，
我明明就站在你的背后啊。
你戛然而止的話，
像億萬噸海水，積在我胸口，流出我眼睛——”
顧老師深情的唱著，人們仿佛跟著陷入這個海底深處的夢境。
鋼琴聲忽然緊張起來。
早早站起來，圍繞著玻璃水幕跳起舞來。
顧佐川在玻璃水幕的另一面用伸手觸碰，等簡單的動作回應著。手指能撥開水霧，卻碰不到早早的手指。
似乎有無形的大浪。兇猛的，推搡著兩個人，讓他們前后搖晃，歪歪斜斜。水幕也在瘋狂流動，沾濕了他們衣襟、發梢。有鯨魚悲鳴的聲音在場館周圍環繞。又消失。
顧佐川似乎非常想抓住池橙早，用力的掙扎，抓捕，卻總是慢了一步，手的動作總是相隔微小的距離錯過，他一直都抓不到她，只能看著她被卷走，吞沒。
“我大口大口的喘息，
卻不能呼吸，
怎么就一點一點沉入了海里，
還是我生來，
就在海底。”
間奏的小提琴，大提琴和鋼琴互相映托著，讓人們無端生出痛苦的情緒。莫名的非常想哭，又哭不出來。
顧老師的面容又出現在近處，早早的身后，似乎已經在黑暗里凝望了橙早很久，一副英俊漂亮的面孔上卻沒有表情。
終于不再隔著水幕了，他可以碰觸她了，但是在早早回頭的時候，顧佐川又轉身跑了起來。
早早也開始追逐，早早開始去抓捕顧佐川的身影，兩個人跑得不快，但舞蹈動作讓他們看起來跑的很辛苦和疲憊，繞著水幕好像永遠也趕不上對方。
慢慢的，慢慢的，顧佐川停了下來。
早早也停在他背后。
鋼琴聲，大提琴聲，小提琴聲，水的聲音，魚的聲音，氣泡的聲音，也都緩了。
顧佐川轉身，兩個人終于面對了彼此。
早早將手放在玻璃壁上，用及其輕的嗓音唱著。
“你為什么聽不見我說的話？
我明明就站在，你背后啊，
你戛然而止的話，像億萬噸海水，
流出我眼睛。
我聽得到你。
我看不見你。
我忘不掉你。
...
我是何時....墜入海里。”
旁邊的大屏幕上留著早早和顧老師的面部特寫，兩個人專注的凝視對方，藍色的光打在側臉上仿佛讓皮膚變得透明。顧老師帥氣的臉貼著薄薄的水汽，凌亂的灰色頭發的發梢上還沾著藍色的泡泡。早早被幽光繪成皓藍色的眸子里閃著濕潤。
除了空靈奇妙的歌聲，二位的面容又是那么絕美，讓人久久不能移開目光。
直到藍色的光霧全部散盡，人們才恍然從夢境里醒來。感受到莫名的孤獨悲傷壓在心臟上，悵然若失。
他們終究也沒有碰觸到彼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