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巖第一次到他的家里，雖然以前去過他郊外的別墅，但是這里算的上是他真正的住所。房子很大，加上全是黑白灰的色調，顯得更加冷清。墻上掛著冷冰冰的油畫，不像郊區的別墅上面掛滿了顧南的相片，與其說這里是家，不如說這里更像是一個歇腳的地方，沒有半點煙火氣。
“你隨便坐吧?！?/p>
屋子里暖洋洋的，暖氣十足，王巖站在門邊一件一件把外套脫下來，只留了一件毛衣。
“大表哥，你房子里好冷清啊，你一個人住著不空虛寂寞嗎？”
顧南輕笑，走近了些。
他整個人高高大大的，一下子把她逼到了墻角。
王巖唇邊的笑快要凝結了，仰頭四目相對的時候，她清楚看見顧南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她突然埋下頭去，臉不可遏制的紅了。
他伸出手比劃了一下她的頭，自言自語道：“很長時間不見，好像長高了些?！?/p>
就這樣？
“我只感覺我長胖了一些。”
“是，感覺臉都圓了一點。”
“其實你可以不接后面那一句。”
“哪一句？”
王巖轉過頭去，“大表哥，我還沒吃晚飯。你作為壽星，是不是該招待我一頓？”
“為什么？”顧南輕揚眉毛，“壽星不是什么都不用做的嗎？按照國人的習俗，此時此刻不是還該有一碗長壽面嗎？”
王巖越發一本正經：“大表哥在國外生活時間長了，可能不太了解國情。我們國家過生日習俗就是壽星請客吃飯，還要自己下一碗長壽面，代表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那怎么辦呢，我的廚藝實在羞于見人?！鳖櫮虾笸肆诵?，眼底笑意更深，“要不然這樣，你幫我煮一碗面，我的蛋糕分你一半吃?！?/p>
王巖想都沒想就一口答應，瞬間又覺得哪里不對。
顧南背對著王巖向房間走去，所以她沒看到顧南唇邊輕輕揚起的得意微笑。
“我去換一身衣服，冰箱里有面條。”
王巖盯著顧南的背影，心里暗罵大表哥是只狐貍，三言兩語她不僅搭進去一個蛋糕還要下廚做面。
她隱隱覺得，顧南的性子好像變了那么一點點。他現在會沖她笑了。
冰箱里很空，只放著牛排、雞蛋、面包和面條，看來顧南確實很少下廚。
她突然眉眼一彎，笑了，這個樣子真的看起來很像小別勝新婚。
當然是一廂情愿。
不過她樂意。
顧南換了一件長袖運動衫，他是天生的衣服架子，隨便穿什么都能撐起衣服。此刻，他穿得很是休閑很家居，走出房間的時候看到的剛好是王巖在煮面。
她個子不高，頭剛好到抽油煙機的高度，不像他每次都會撞到頭。她有一雙漂亮的眼睛，如秋水，如寒潭，如深湖，婉轉的訴說每一種情緒，像是要將他淹沒進去。她扎著高高的馬尾，額前一縷碎發，更襯得她唇紅齒白。
不過半年時間，初見那個青澀怯懦的小姑娘漸漸褪去稚氣，有了一絲成熟的味道。
他長腿一邁，走近了些，“你廚藝很好？”
王巖似乎很專注，所以被他嚇了一跳。
“嗯，從小就開始做飯。家里有弟弟妹妹，我又是老大，小時候爸爸媽媽工田地里很忙的時候，我就要負責兩個小孩的飲食起居。而且我弟弟很挑食，不吃蔥不吃生姜不吃蒜，嗯，有點像你。以前家里的灶臺比還我高呢，我就搬個小板凳，用那種大炒鍋炒菜，就是食堂那種，不知道你見過沒有。不過你從小長在國外，應該都是自助的?？傊伜艽?，我都能躺在里面?！?/p>
“你還有弟弟妹妹，怎么沒聽你說起過？”
王巖神色一斂，抿了抿唇，“我跟我的家人不能處好關系。他們的想法跟我不一樣，我弟弟還沒上小學，妹妹在廣東打工。全家人都覺得家里條件不好，就不應該讀那么多書，特別是女孩子。村里很多女孩十七八歲就結婚，我算是異類，我爸媽一直都責怪我我不懂事。所以我就想好好讀書，將來出人頭地，證明給他們看?！?/p>
顧南沉默了，不知該說些什么，鍋里的水沸騰開，咕嚕嚕的往外冒著熱氣。
她抽了一把面放進去，然后用筷子不斷攪動，燈光之下，她手上有很厚的繭，一看就是吃過苦的人。
顧南轉移了話題，“你發我的短信我都收到了。”
“嗯?！?/p>
王巖自然沒問他為什么不回。
“最后一條，你自己有答案嗎？”
王巖腦子里仔細回想她發給他的最后一條短信，“哦，你說是選文選理的問題嗎？”
“是。有想過將來要做什么嗎？”
王巖有些迷茫，“我自己也不清楚。鑒于我的家庭情況，應該還是做掙錢多的工作吧?！?/p>
“沒考慮過自己的興趣嗎？比方你有沒有喜歡的事情，金融，文化，法律，還是醫學？”
王巖還是搖頭。
顧南摸了摸她的頭，他沒有發現他的動作有多么溫柔，只知道她的頭發軟軟的滑滑的，讓他想握卻握不住。
“沒關系，專業的事情還早?，F在只是選文選理，只是選一個大概的方向。如果你沒有特別感興趣的科目，就選自己擅長的，也不失為一個解決辦法?！?/p>
“我也是這么想的。我比較擅長物理和數學，所以我打算選理科。而且我聽老師說，選理科的話將來可以選擇的專業更多。”
“理科不錯。我知道國外有很多不錯的大學，你好好努力，將來去更遠更大的地方看看?！?/p>
王巖笑著點頭，揭開鍋蓋，“面好了，你去那邊坐著?！?/p>
王巖的手藝是真的很好，一碗簡單的雞蛋面，卻做出了與眾不同的味道。她煎的雞蛋嫩黃，面條爽滑可口，有一股淡淡的面香。
顧南吃面的時候，王巖就坐在他對面，雙手托腮，一雙眼睛亮若星辰，直勾勾的盯著他。大表哥真好看啊，吃面的動作都那么斯文有禮，讓人賞心悅目。
王巖開始忍不住懷疑自己，也許自己只是被顧南的皮囊所吸引？
假如對面坐著的是一個肥頭大耳滿面油光的顧南，只怕王巖會覺得對方是別有用心。
這可真是……一個看臉的世界啊。
“在想什么呢，這么出神？”
王巖笑瞇瞇的說：“我想你了，大表哥。你在瑞士想我了嗎？”
半是玩笑半是認真，九分真心一分試探。
“對了，我從瑞士給你帶了禮物回來?！?/p>
心底突然間滿滿都是失望，偏偏她臉上浮現笑容，“真的嗎？給我帶什么好東西了。”
“你跟我來。”
王巖跟著顧南一直走到他的臥室，果然，臥室里一片灰白，卻也干凈整齊。他從桌上拿了一個小盒子，里面放著一只粉色皮帶的機械表，表盤上刻了一直展翅欲飛的蝴蝶。
“手伸出來?！?/p>
顧南將表取下戴在了王巖瘦瘦小小的手腕之上。
王巖眉頭卻越皺越緊，顧南瞧見了，問：“怎么了，不喜歡嗎？”
“大表哥，你一定要答應我，以后再也不要給我買粉紅色了?！?/p>
顧南笑，“粉紅色多適合女孩子。你看你戴著多漂亮。”
“粉紅色太女孩子了，不適合我?！?/p>
“那你喜歡什么顏色?！?/p>
王巖笑著指了指顧南的床單，“從今天起，我決定喜歡黑色了?！?/p>
話音剛落，不遠處的河邊傳來一陣振聾發聵的爆竹之聲。正月十五，河邊有很多人在放煙花和孔明燈。夜色漆黑一片，河岸邊上伴隨著朦朧的燈光緩緩升起孔明燈。顧南的樓層很高，看下去那些孔明燈像是涌動的星點。
王巖望著窗外絢麗的煙花，突然提議道：“大表哥，我們去對面山上放煙花吧。”
“碧螺山嗎？我聽說山上有一個大風寺，香火很旺盛?！?/p>
“你信教嗎？”
“如果科學也算是一個教派的話，我肯定是最虔誠的信徒?！?/p>
“今晚你就暫且信佛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