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不會有人替她報名的,她向來是多余的人。
江小暖拎著大包小包狼狽地出現(xiàn)在承德學校后門,之所以是后門,是因為承德遠近聞名的南天門階梯,一共三百零八級,傳聞是老校長為了讓莘莘學子讀書之余還能強身健體,特意把學校建在半山腰。
這可苦了江小暖。
沒人送她上學,所有的事情她只能一手包辦,前門的三百零八道階梯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噩夢,后門雖然繞了點,但好歹是車道啊,路也平坦。
雖然平坦,但耐不住她東西多,她沒有別的閑錢買,所以生活必需品全都帶著了,從家里一路拖到這兒,累得夠嗆。
剛跨過學校三米高的后門,江小暖把背上的行李放在花壇邊上,擦了擦額頭上細細密密的汗,就聽見不遠處傳來吵鬧的聲音。
好奇地往聲音來源處湊了湊,遠遠看見一排黑色的小轎車旁邊站著好幾個人,個個西裝革履,一臉煞氣,為首的男人略年長,看上去四十歲左右,身量頗高,儼若王者般看著他對面的年輕人,眉宇之間隱著怒色。
年輕人背對著她,看不清臉,目測身高起碼一米八零,身材十分勻稱,平時應該經(jīng)常運動,江小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看的,竟然從他的背影就看出幾分雅痞的氣質(zhì)。
當然,除了氣質(zhì),還有幾分戾氣。
“她不是我媽。”
“啪!”響亮的巴掌聽著都疼,他卻只是微微一側(cè)頭。
他這一側(cè)頭,江小暖就看到了他清雋的側(cè)臉。
神說:上輩子拯救了世界的人,會得到世界上最美的側(cè)顏。
他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上輩子拯救了世界的人吧。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沒有她就沒有你,不管你接不接受,她都是你的母親,如果你不認她,就給我滾出譚家。”年長的男子怒不可竭,眼底的怒色波濤洶涌。
“滾就滾,這個家我早就不想待了。”
江小暖正感嘆這位同學脾氣真是倔,就看見年長的男子抬腿就是一腳,將他踹倒在地,一邊罵一邊踢:“才跟了那個女人兩個月,翅膀硬了是不是,敢跟老子頂嘴了。要滾趕緊滾,你本來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既然你不識抬舉就和那個貪得無厭的女人一起,滾出譚家,從今往后,休想再得到一分錢。”
身邊的男子試圖去勸,卻被男人暴戾的推開:“滾開,沒你們的事。”
那一腳又一腳,狠狠地踢在少年身上,江小暖感覺自己胸口也在隱隱作痛。
一個月前,她的繼父,也曾這樣狠狠地打她,她的親生母親,也曾這樣無力的勸過,于事無補。
那時候,她腦海里想過什么?
如果有人能幫我報警就好了!
對,報警。
“喂,你好,110嗎?這里有人要被打死了……承德中學后門……”她感覺自己說話的聲音都在抖,但是她聲音刻意放大,果然吸引了年長男子的視線。
她被年長男子狠厲的目光一望,嚇得心咯噔一下,猶如擂鼓。
空氣忽然很壓抑,她感覺自己雙腿都在抖。
好在他看了她一眼之后就收回了目光,也沒有再繼續(xù)打人,只是攏了攏自己有些亂了的西裝。
她暗暗松了一口氣,就看見他身后穿著黑西裝的健壯男人兇神惡煞的走了過來。
媽呀!過來了。
這算見義勇為吧。
她暗搓搓的想。
明明知道應該跑啊,偏偏腳下像生了根一樣,怎么也提不起來。
越來越近了,他們應該不會殺人滅口吧,江小暖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攥著手機的手心都冒出了汗。
黑西裝男人走到她跟前,她下意識的閉上眼,意想之中的痛楚沒有傳來,只是手中的手機被人粗魯?shù)膴Z了過去。
她因為害怕拽的緊,一個不防被他扯得一個趔趄。
男人拿過手機,放在耳朵上聽了聽,發(fā)現(xiàn)一點聲音也沒有,搗鼓了兩下,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才回過頭對年長的男人回道:“老板,手機沒電,根本沒有接通。”
完了完了!被拆穿了。
她以為,所有人都是害怕警察的。
發(fā)現(xiàn)手機沒電的時候,她急中生智,天知道她說出那句話,用了怎樣的演技和勇氣。
“老板,怎么處置?”
我去!
處置,我又不是個物件。
這些人什么來頭?不會真的是黑社會吧?
“幾位叔叔,我開玩笑呢,你們別殺我!”
她覺得自己現(xiàn)在這個樣子真的很慫,可是她現(xiàn)在不怕慫,怕死。
幾個男人面面相覷的看了一眼。
“救命啊!殺人啦!”趁他們不備,江小暖拔腿就跑,一邊跑一邊玩命似的喊救命。
今天是報名的時候,后面雖然偏,但好歹是校內(nèi)啊,總會有人聽見的。
“給我抓住她,別讓她瞎嚷嚷。”
江小暖感覺自己被人像拎雞崽兒一樣拎了起來,領口的扣子勒得她脖子疼。
第一反應是,姐我身高160,體重105,你到底是怎么拎起來的。
“丫頭,膽子不小啊。”她被人像扔垃圾一樣扔在地上,身邊就是那個被打得站不起來的男孩子。
江小暖看了一眼,咦,還挺帥的,跟漫畫里的男主角似的。
眉若遠黛,唇若含丹這樣的詞匯不是形容女孩子的嗎?為什么用在他身上一點也不違和,更不覺得娘娘腔,大概是因為他那雙墨玉般幽暗的眸子里,帶著少年的戾氣,卻如深海般深不可測,如罌粟般迷人神智,攝魂奪魄。
勾人,這雙眼睛真他媽勾人。
年長男人盛氣凌人的低頭看著她,眼底情緒莫名,臉上的表情卻不怎么好看,聲音威嚴的問:“你們認識?”
“不認識。”
“不認識。”
異口同聲。
“不認識你為什么要幫他?”這話自然是問江小暖的。
“我覺得打人是不對的,更何況還是父子。”她回答得小心翼翼。
“呵,還是第一次有人敢管我譚家的家事,小丫頭,我不管你到底認不認識這小子,我都要警告你一句,千萬不要和他有什么感情上的瓜葛,也不要喜歡上他,他未來的妻子,他母親已經(jīng)有人選了。”
江小暖一臉蒙圈!
我不過是打個醬油,多管了個閑事,怎么大叔你的腦洞這么深?
“您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如果不是喜歡他,為什么明明電話是壞的,卻假裝報警;明明怕得要死,卻留在原地不肯走?”大叔的語氣似乎很篤定。
篤定個鬼啊!
我那是嚇得走不動道了,如果不是我腎好,都尿了!
“大叔,我發(fā)四,不,我發(fā)誓,一定不會喜歡上您兒子的。”她舉著兩根手指,鄭重其事地對天發(fā)誓。
“那就好。”大叔滿意地點頭,轉(zhuǎn)頭冷硬地對地上的少年開口道:“譚梟,你最好看清自己的身份,要么乖乖聽話,要么和那個女人一起滾蛋,老子不會再出一分錢給你們。不過看你這窩囊樣,還是勸你選前者吧,第一個月的月考,我希望在前一百名看見你的名字。如果你再被記過,甚至是開除,你信不信老子打斷你一條腿,看你拿什么跟老子橫。”
究竟是什么樣的原因,父子間的感情會稀薄成這樣,連陌生人都不如。
她常常感嘆,若是爸爸沒有死,媽媽就不會改嫁,繼父就不會這么虐待她。
可譚梟,那分明是他的親生父親,卻和她的繼父沒什么兩樣。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譚梟,少年本應清澈的眼眸帶著幾分恨意與不甘,拳頭攥得青筋畢露,他無法反抗,也反抗不了。
“瞪什么瞪,不服氣是吧!等你哪天能超過老子再來瞪我,現(xiàn)在,你最好乖乖地照老子說的話做,不過,應該永遠也不會有那一天。”
黑色轎車一輛接著一輛緩緩駛出校園,江小暖繃著弦終于松了下來,拍拍小心臟長舒一口氣。
嚇死了!
“多管閑事!”冰冷的聲音回蕩在她的頭頂。
她抬起頭,發(fā)現(xiàn)譚梟已經(jīng)站起來了,大拇指擦了擦嘴角的血,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他的手很好看,五指修長白皙,骨節(jié)分明,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齊,連江小暖苦惱的倒刺都沒有。雖然身上的腳印還清晰可見,嘴角還有殷紅的血跡,卻難掩少年卓越的風姿,他底子本身就好,這個仰視的角度,竟然也難得的好看。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360°無死角盛世美顏。
只是那雙勾人的眼睛直勾勾的,卻沒有一絲感激在里面。
得,好心沒好報!
“這件事,我不想有第二個人知道,懂?”
他的聲音雖冷,卻意外的好聽,但愿他已經(jīng)過了變聲期,不然,可惜了。
“懂懂懂,放心吧,我嘴巴很嚴的。”她沒有傳人隱私的愛好。
“那最好。”
明明只有簡單的三個字,為什么她感覺到一股子威脅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