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個月。

在這一個月里，顧菲柔與擎蒼天天在一起，談天說地，英雄惜英雄。

擎蒼慢慢地接受了顧菲柔的觀點：這個世界本身就是個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叢林。道義、良知、善良、程序、律法以及種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只會成為弱者的羈絆與強者的笑柄。這個世界根本就是由勝利者所定義的！！！”

空氣潮濕，熱浪滾滾，潺潺的水流聲從遠處傳來，一株株古樹拔地而起，怕是有幾十米高，茂密的灌木如巨傘一樣將陽光遮住，只有少許日光頑強的投射在濕地上。

妮可拉按照顧菲柔的約定來到這個伏魔山深處，卻不見顧菲柔的身影。

伏魔山占地遼闊，而且林中的樹木過于茂密，連日光都很難投射進來，顯得陰暗潮濕。

這時候妮可拉聽清了，那潺潺的水流聲中似乎夾雜著女子的微笑，好像有女子在遠處水流的地方嬉鬧。

妮可拉朝那潺潺的水流聲處走去，卻不知道這一切都是顧菲柔的安排。

在去水魂魔法學院學習魔法之前，顧菲柔心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妮可拉。

妮可拉知道顧菲柔太多的事情了。

雖然妮可拉和顧菲柔結成了攻守同盟，但這種同盟是脆弱的。只不過當時妮可拉是護送將軍，而顧菲柔是隊伍中的女奴，因為顧菲柔這個女奴真的殺了新月夫人，又答應會幫助妮可拉獲取榮華，所以妮可拉才與顧菲柔合作。不合作，死了新月夫人，妮可拉是死；合作，妮可拉是活，而且會活得很好。

顧菲柔表面上對她和妮可拉的攻守同盟很放心，實際上根本不放心，因為說到底，這種同盟是利益的關系，而利益關系是最易發生改變的。多年在現實世界做雙面間諜的經歷，讓顧菲柔相信：每個人都是要做一個符合自己利益的選擇，立場不同而已。換言之，一旦某個人符合自己的利益發生了改變，她的立場也自然會發生改變。所謂忠心，不過是把一切都計量清楚之后，重復當初的堅持罷了。

在顧菲柔心中：美美與自己締結了平等契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完全沒有背叛自己的可能與必要；擎蒼還要利用自己在神月宮的地位來報仇，而且自己還和他有過生死經歷，擎蒼還欠自己一個人情。這兩個人應該不會背叛自己。

可是妮可拉呢，在自己去魔法學院就讀后，她一定還會重復當初的堅持嗎？

顧菲柔心道：自己當初之所以選擇妮可拉當自己的助手，很大原因是因為沒得選擇。自己當時沒有遇到美美，也沒有遇到擎蒼，急需要一個助手。更何況妮可拉是五級牧師，是護送將軍，是一個對神月宮知之甚深的人，和妮可拉合作，算是當時自己最好的選擇了。可是現在不同，美美雖然一時沒找到，但終會回來的，擎蒼已然和自己結盟。而且自己經過這段時間的調查了解，對神月宮也有所熟悉，妮可拉便不像當初那樣對自己緊要。

但是妮可拉是一個放在自己身邊的火藥桶，指不定哪天就爆了。特別是妮可拉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的新月夫人，而且自己還殺了新月夫人。這個秘密，就是自己最大的軟肋，哪天妮可拉把這個秘密泄露出去了，神月宮必把自己當成死敵，連月之國都要緝拿自己，被抓以后千刀萬剮有死無生。

一個逐漸無用的卻對自己有很大威脅的人，讓顧菲柔怎么能放心？

說起來，顧菲柔這個間諜，是個懂得取舍的人，該心軟的時候處處留情，該決斷的時候毫不猶豫。殺妮可拉，也就是眨巴眼就能定的主意，但是想來想去，顧菲柔還是覺得不能立馬做決定。

妮可拉和神月宮諸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又在一些事情上幫過顧菲柔，比如幫助顧菲柔隱瞞了殺死新月夫人的事情，幫助顧菲柔籌借銀兩買船出海，殺了妮可拉，勢必要讓擎蒼等人心寒。瞞，瞞的住嗎？擎蒼用兵如神，這樣聰明睿智的將領，遲早會知曉一切。一旦擎蒼認為自己是卸磨殺驢的小人，還會鐵了心地跟自己結盟嗎？擎蒼會認為，顧菲柔今天殺得了妮可拉，明天就殺得了他！而且殺妮可拉要下雷霆手段，五級牧師豈是尋常暗殺能得手的，而什么毒藥才是神月宮的人解不開的？失去了妮可拉之后，神月宮的情況誰來告知，各種未知的隱藏在暗處的神月宮力量如何控制，這些都要細細思量。更何況一旦動手殺妮可拉卻功敗垂成的后果，是顧菲柔所承受不起的。一個五級的牧師，而且還知道自己的重要秘密，這樣的人如果與自己為敵，那自己還怎能睡得著覺？

思來想去，殺是不能便殺的，卻是可以試探。如果妮可拉試探不過，那就不是我（顧菲柔）要殺她，而是我不得不殺！

顧菲柔決定用擎蒼來試探，于是便擺了這個局。

說白了，擎蒼之前與妮可拉互相不認識，而且擎蒼是六級戰士，手下有親兵猛士，妮可拉只是個五級牧師，讓擎蒼殺妮可拉問題不大。

此時的妮可拉還什么都不知道。她往水流聲處走著，突然，她聽到前方不遠處的一片灌木叢中有輕微的“沙沙”聲，像是什么人在撥弄著灌木叢葉子。

妮可拉走了過去，發現了眼前的少女。這少女有一張皓月般的精致面容，十五六歲的樣子，生的豐神冶麗，腰肢纖細，胸部飽滿，身姿玲瓏，淡紫色底衫上裹著銀灰色軟甲，那緊貼嬌軀的軟甲顯然遮不住她那動人心魄的曲線，如傳說中的山野美狐。

“妮可拉將軍，”少女道：“還記得辰月兒嗎？”

“你是誰？”妮可拉本能地提高了戒心。

“我是冷月門辰月兒手下，”少女的眸中突然精光如箭，“你身為神月宮中人，難道你忘了當初入宮的誓言了嗎？”

“怎么講？”妮可拉底氣不足，擔心新月夫人被殺一事敗露。這可是她心中的死結，是她日夜擔心的事情。雖然她相信‘高雨婷’（顧菲柔）的偽裝能力，但是假的就是假的，萬一哪天東窗事發呢？神月宮中高手如云，不排除有偵察破案方面的奇才，一旦被人從望月塔奇門遁甲陣中找到了新月夫人的那具尸骨，并從中查出線索怎么辦？她知道自己已經上了‘高雨婷’（顧菲柔）的賊船，說出“現在的新月夫人”是假的，依然逃不過一個死，而繼續隱瞞下去，或許還能活得久些。所以妮可拉從未動過要揭穿‘高雨婷’（顧菲柔）真實身份的念頭，何況她還可以利用‘高雨婷’（顧菲柔）的這個秘密來牽制要挾。當然這一切的前提，就是新月夫人被殺一事永遠不會被第三個人知道，否則‘高雨婷’（顧菲柔）若被捉，她（妮可拉）也必然陪葬。

“你背叛了神月宮，跟一個女奴有見不得人的勾當！”那少女惡狠狠的樣子，仿佛已確定知曉新月夫人被殺一事。

但是妮可拉還要做最后的努力，她想死鴨子嘴硬，打死都不承認有這事。她心中疑惑：這少女到底是辰月兒的什么人，是如何發現新月夫人之事？

妮可拉覺得哪怕自己是編個謊言去圓，也要盡量讓這個謊言聽起來合理。其實她現在已經是在憋著說出真相的沖動了，一旦辰月兒知道真相并告訴了神月宮，自己有幾個腦袋夠砍的？若是自己把臟水都潑在‘高雨婷’（顧菲柔）身上，或許能減輕自己的罪責，保住性命也說不定。

妮可拉從不跟其他人一起嘰嘰喳喳，沉默寡言是她最經常的狀態，而且她總是盡量躲避別人的目光，總喜歡隔一段時間便眺望遠方，仿佛有無盡的事情要做。她的行動總是略顯遲緩，卻鏗鏘有力；她的舉止總是有時怪異，像在自我表演，又像在臨機指揮。只要是沒必要動的時候，她都保持著靜，似乎就喜歡安靜。即使你有問題問到她，她也都用盡可能簡練的語言回答你，幾乎沒有廢話。按理說，這樣的人，是很難沖動的。

但是連妮可拉都不知道自己今天這是怎么了，總有那種想要說出秘密的沖動。

只有顧菲柔知道是這么回事，是因為之前顧菲柔給妮可拉下了藥。

這種藥只有一種功效：就是讓吃藥著者易沖動，喜歡說話，且喜歡說出自己心底的秘密。酗酒也容易讓人沖動，讓人喜歡說話，讓人說出秘密，但是卻不如這藥物厲害。這藥物的作用，強于酗酒十倍。

顧菲柔是這么想的：如果妮可拉在食用了如此厲害的藥物且進入如此精妙高深的局中后，依然可以保守秘密，那妮可拉就真的是自己可以信賴的助手了。否則早晚，妮可拉會在某個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地點背叛自己，也許是因為發生了什么事刺激了她這么做，也許是因為遇到了什么人刺激了她這么做。不管怎樣，保守不住秘密的妮可拉，是自己的致命威脅。

那少女倏然拔劍，對著猶猶豫豫的妮可拉說道：“辰月兒說了，如果你刻意不提奇門遁甲之事，就拿你的人頭去見她！”

“都是那女奴攛掇我干的！”妮可拉實在憋不住了，她終于說出了顧菲柔最不想聽到的一句話。

“原來是這樣啊，”那少女聽妮可拉說完，把劍收了回去。

妮可拉心中松了一口氣。但她還沒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覺得一股強大的力量將身體完全浸沒，耳邊傳來的陣陣鬼哭狼嚎聲，就像冤死在墳地沼澤內的亡魂詛咒。

緊接著紅光一閃，“禁魂石”高高飛來，對準了妮可拉，猛地噴出一團淡薄白煙，將她罩在里面。

這白煙有一種奇特的壓迫感，妮可拉感覺呼吸異常困難。

她的身體開始僵硬，完全動不了。

這……這到底怎么了？

自己已經承認了奇門遁甲陣之事，為何還被攻擊？妮可拉想不通。但想不通歸想不通，她這個五級牧師絕不會坐以待斃，她試圖催動神術。

但是擎蒼絕不會給她這樣的機會。擎蒼既然答應了顧菲柔要做這件事，那就一定會做好。

但見兩顆銀丸激射了而來，準確無比地向妮可拉的雙目而去。

妮可拉勉強支起了“牧師護甲”。（牧師護甲是一種神術，被施用的目標會被一層不可見但能觸摸到的力場包圍，并增加了防護能力。不同于魔法護甲，牧師護甲不會帶來施法失敗概率，或速度降低，因為它是由力場構成，所以虛體生物無法穿過。）

但聽得“啪”的一聲，那銀丸在接觸到牧師護甲的剎那間爆開，無數銀針激射而出，大多數被牧師護甲擋住，但還有極少數穿透牧師護甲！

被禁魂石困住的妮可拉無法閃避，左臂中針，頓時發麻。

又有兩顆與初始似乎無異的銀丸激蕩而來。只是這兩顆銀丸并非分作兩個方向，而是一前一后，向著妮可拉的心口。

妮可拉身前的牧師護甲再起！

第一枚銀丸在觸到牧師護甲時爆開，但這枚銀丸中卻含有極品硫磺，盡染牧師護甲。

第二枚銀丸又至，竟然含有真火之力，一碰牧師護甲，便在那極品硫磺處瞬間燃燒，牧師護甲迅速如同紅碳，完全喪失防御力。

這時候，一道銀色的光芒浮現在妮可拉眼前。緊接著，噼啪的破碎之聲接連傳來，妮可拉面前的空氣，竟然如同玻璃一般碎裂開來！

啪！整個空氣破裂，點點碎片掉落下來，碎片冰冷。

這是冰！

水系魔法——冰晶術！

被禁魂石困住，所施展的牧師護甲又完全被銀丸擊破的妮可拉，瞬間被冰住了。

整個人都被冰住了！！！

被冰住的妮可拉，面部表情充滿疑惑，恐懼，無助，還有絕望！

她完全是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被襲擊的。

如果她能有所警惕，即便打不贏，也不會輸得如此快如此慘！

也許，她還有能逃脫的那萬分之一的幾率。

只要能逃出去，就有無限可能。

但是現在的她，已經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顧菲柔心中有些不忍。

但靈魂深處一個更為強烈的聲音傳來：你已經對妮可拉動手了，如果不真的殺了她，等她活過來，是一定要與你死磕的。妮可拉可是掌握著你殺新月夫人的秘密的，那是你的死穴！！！

斬草要除根！

顧菲柔流著眼淚，給這次行動的現場總指揮擎蒼發了信號，然后親眼看著妮可拉死在自己的眼前。

顧菲柔厚葬妮可拉。她并不擔心自己殺害新月夫人的事會被擎蒼等人知曉，因為她只是告訴了擎蒼“奇門遁甲”、“辰月兒”、“神月宮”等幾個一般字眼，卻隱瞞了“新月夫人”、“望月塔”、“偽裝”等關鍵字眼，然后親自跟他們一起研究面對妮可拉時所要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她確信擎蒼等人絕不會從這些字眼里猜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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