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肖雨竹這個安監局安監科的科長說起于偉的事情并不像楊小強預料的會有一番對話,科長只輕輕地打了一個勿需多言的手勢就將此事一筆帶過了。
從功利的角度上講,只要不觸動科長的根本利益,局長安排誰當行政審批服務大廳的窗口首席科長都不會管,她還會一口一聲“局長”喊得熱辣辣的。她當然有一點缺點,有一點私心了,這種私心就是科里的工作分工最好由她這個科長來安排,而不是由局長這個上級來直接插手。
其實楊小強能猜得到,這次局長安排自己去擔任首席,并不是與肖科長商量后的決定,而是局長一個人的主意。
現在局長撇開她這個科長,乾坤獨斷,科長為勢所迫為局所困,不得不低下高傲的頭,順從局長的意思。何況現在是于偉不愿意,又不是自己這個科長不愿意,把于偉不愿意這個皮球踢給局長好了,看局長怎么收尾。所以她就打了個勿需多言的手勢,只把于偉的原話帶給局長好了,自己不想插上半點意見。
從楊小強的角度,當然看得出科長是兩面派,當面順從局長,背后還不知道是怎么想。不過細想起來,在官場這個錯綜復雜的地方,許多人都身不由己,所形成的整體局面不是誰想破就破得了的。自己以前不想在官場上活得那么累,就是不想去扮演那自己并不想扮演的角色,去阿諛奉承去虛與委蛇去裝腔作勢去惺惺作態。可是梁涵韻的分手告訴他,你不想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只能被排擠到局外,局里的半點好處你也得不到,升遷就更是不可能。所以梁涵韻認為他沒有前途從而決絕離開。
現在想來,肖科長是個聰明人,她努力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在跟企業跟老百姓打交道時她說些場面上的角色語言,放開膽子一本正經理直氣壯慷慨激昂地講解政府的有些拖沓不作為官員的有些腐敗無能,光知溜須拍馬不知多干實事。但角色語言與真實無關,當面對局長等領導時,她就又另一番說辭另一番行為了。楊小強是本科學歷,又參加過兩次公務員考試,從到局里報道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安監科在肖科長的下面打雜,對這一切逐漸見怪不怪了,甚至覺得有些黑色幽默的味道。其實在官場中有許多幽默大師,大玩家,肖科長雖稱不上大師,但也算得上是一個幽默表演者,一個小玩家了。
如果是以前,在窮苦大山中走出來的楊小強,一直有著為窮人辦事為老百姓謀利益的信仰和情懷,是看不起肖科長這種把視野局限于以自我為中心以私利為半徑的那個小小圓圈之中的。說白了,肖科長之所以在領導面前與在企業和老百姓面前的表現不一樣,不就是為了往上爬,或者說為了守住自己現在的科長位置嘛,這還是私心私利使然。可是梁涵韻的這一刀,已經徹底給他放了血,他再也沒資格對庸人哲學不屑一顧了。
庸人至少能守住家,而心懷老百姓的楊小強連家都沒有。要有家就要有女人吧,但是現實世界的女人有多少能拒絕物質的誘惑呢?將物質的享受和占有當做人生的最高目標,既是官場的豬人們的選擇,也是許多美女的期望,所以豬人們擁有了數不盡的美色,而楊小強這種為大多數老百姓活著的人卻連半點殘渣都找不到,即使找到了也終將離去。
想楊小強在大學里也是有女同學的,其中不乏漂亮女孩,可自己手上當時沒有錢啊,拿什么去談戀愛?他只能把自己的骨氣從學習上特別是考試中體現出來,可是考試考得好未必工作找得好,學習再拔尖也不能變出很多錢來。
后來他便陰差陽錯地遇到了梁涵韻,并運氣爆好地擁有了這個女朋友。可是那又怎么樣呢?擁有了一段時間之后,楊小強就開始有了壓抑有了難過。梁涵韻畢竟是希望楊小強有前途啊,否則為什么要鼓勵他繼續考公務員呢,她的目標就是要楊小強成為一個上等人,而她也可以跟著楊小強過上優質的生活。
楊小強也想盡可能地迎合梁涵韻的要求,通過自己的奮斗來獲得科長局長的頭銜,但這第一步首先是你得通過公務員考試進入體制之中啊,第一步你就淪落成了全額事業編,比人起跑拉了一大截子,以后還怎么趕?再說了,就是奮斗了,一時半會也無法見效,而女人的青春很快就沒了,梁涵韻這樣的女人等得起嗎?
現在想想,也許憑借著這一年的感情,梁涵韻可以對楊小強再多一些耐心多一些細致觀察,也許她也可以在這浪漫而偉大的愛情中多沉醉一會兒,但等確定楊小強前途渺茫時她還是會走的,因為她并不甘心跟一個窮苦小子過一輩子。
其實這世上沒有多少漂亮女孩,愿意跟窮苦小子過一輩子的。除非這窮苦小子很帥,或者有某種特質。可惜楊小強只是一個普通人,不夠帥,也不是很會討女孩歡心。
所以,現在,經受失戀巨大打擊的楊小強,是沒有資格看不上肖科長的兩面派做法的。說到底,兩面派,也無非是在老百姓面前做人,在領導面前做狗唄,就是俗稱的官場狗人唄。可是誰就是生下來就是要當狗人的,誰不想立起來做個人,倒想做個搖尾巴的東西?
肖科長是70年代出生的人了,到現在還只是一個副科級的干部,行使科長的職權,她心里難道一直就沒火?她也許剛進官場的時候也是心懷老百姓,也是想為窮人們做點事,但是碰著碰著壁也許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成了在領導面前搖尾乞憐的東西。
也許不搖尾乞憐不行啊,不搖尾乞憐,她可能連科長的實權都沒有,淪落到更慘的地步。就像楊小強自己對家庭有責任,肖科長難道對家庭就沒有責任?肖科長的女兒在考高中,難道不需要用錢,難道不想去個好學校,將來不想找個好工作?這一切都是她這個當母親的責任。她這把年齡了,局長以上是沒指望了,哪怕先熬個正科級也好啊,至少每月工資還多出幾百塊。
世道就是這個世道,你要在官場往上爬,就必須順應大人物,就必須聽領導的話。不把頭低下來,就會碰得頭破血流。不做狗人行嗎,除非你不想當這個科長。
楊小強將情況如實跟科長反應了以后,楊小強就回到他原來的打雜位置,繼續干他的打雜工作,宛如從未有要調換成行政審批大廳首席這回事。
楊小強的心里跟個明鏡兒似的,官場就是這么現實,你人微言輕的走到哪里都不好使。自己能不能當這個行政審批服務大廳的首席,不取決于自己,而是取決于局長。無論于偉有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打動不了局長,就等同于沒說,甚至自己還惹一身騷。
從根上來講,下級與上級就沒有真正平等的對話渠道,特別在涉及人事安排等重大的決策上。于偉很難讓局長把說出去的話給收回來,否則的話局長的威信何在?
現在楊小強要做的,就是在安監科打雜的位置上好好蟄伏著。爭是不爭,不爭是爭。
果然,才過了一天,于偉就主動找到楊小強,要跟他進行行政審批服務大廳窗口首席工作的交接。楊小強一聲不吭地就奔了過去,開始跟他交接。
這是一次幾乎沒有交接的交接。
于偉把楊小強交到行政審批服務大廳進行交接時,只說了一句話:“楊小強啊,前臺的小許(許月)我已經帶出來了,她什么都明白,又什么不懂的不會的問她就行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沒等楊小強說話,他就一溜煙地走了。
楊小強不知道他哪有那么多的急事。
但是楊小強不能再追問他交接的事,他知道追問只會讓于偉反感。他更不能把沒有真正交接向上面反映,有句話說得好:非原則的事,盡量不要得罪人。于偉既然說是讓他有事問許月,那他就有事問許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