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是在安監局參加會議。等到中午回行政審批服務大廳時，就看到許月那一張哭喪的臉。

許月被抓了。

監察審計部門的一位領導突然來大廳轉，而美女許月還癡迷于手機里播放著的《甄嬛傳》，連頭都沒抬。直到這位領導站到她的身后，準確無誤地拿到她上班時間玩手機的證據。

證據齊全，詆毀耍賴是無用的。

許月找到了楊小強，“楊哥，我今天被抓了。”

“怎么回事？”

許月一五一十地跟楊小強講了事情的經過。

“許月，我覺得你應該把這件事情主動跟局長說。”

“楊哥你是說，”許月的眼里泛起了光，“讓局長給我走走后門，找監察審計局的人幫我把事情抹掉？”

“許月你怎么能這么想呢，”楊小強有些生氣了，“你自己犯了錯誤，卻讓局長給你求情，合適嗎？而且這種事情，是求情就能改變的嗎？”

許月沉默了，臉上裝滿了委屈與害怕。

有那么一瞬間，楊小強覺得許月好可憐。

其實在行政審批服務大廳窗口那里坐久了，真的是挺無聊的。不信，你就天天拿個板凳坐在某個地方試試。除非有業務忙起來，這樣你才坐得沒那么難受。

偏偏，今天上午，行政審批服務大廳安監局窗口業務出奇得少。

楊小強想許月肯定是坐煩了，便因此偷個懶，玩起了手機。

但是無論如何，許月是錯的。

在楊小強看來，許月最大的錯誤，不在于她玩了手機被處理，而在于她對待玩手機被處理的態度，她竟然想要讓局長為她求情，為她解救，難道她滿腦子都是人情世故，都是潛規則，都是熟人好辦事嗎？

從這一點看，楊小強和許月注定是兩路人，楊小強畏懼法律，許月只畏懼權力。

“楊哥，你看我該怎么跟局長說呢？”

“主動寫份檢查吧，一是承認自己的錯誤，二是決心好好改正，以后工作更加努力，做出成績。”

無論如何，許月是楊小強的下屬，楊小強對許月有領導責任，她出了事，楊小強當然要救她。

“可是我不會寫檢查啊，”許月喃喃道：“楊哥你能不能幫我寫？”

“可以，”楊小強一口應承下來。

楊小強為什么應承？因為許月現在處于井里面，迫切需要人拉一把。人們常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說的就是當你騰達時，有的是人幫你，而當你倒霉時，大家都躲你躲得遠遠的，這就是現實，這就是人情世故。從潛規則的角度來說，楊小強現在是不應該幫許月寫檢查的，因為許月正處于倒霉當中，楊小強應該躲她，以免自己倒霉。

官場潛規則：不幫領導討厭的人，以免惹得一身騷。即領導討厭某個人的時候，你千萬不要去幫他，你幫他只會讓領導反感。你要躲得遠遠的，當然，要以別人看不出你在故意躲為好。

就事論事來講，許月上班玩手機這件事，很快就會傳到局長耳朵里。局長是一定會對許月生出討厭的，上班時間玩手機，怎么對得起局里的培養？局長討厭的只是許月這個人。可是如果楊小強幫助許月寫了檢查交過去，一旦讓局長知道，局長很容易就會想到許月是歸楊小強管的，許月有問題，楊小強也是有領導問題的。局長就從討厭許月而逐漸生出討厭楊小強來。他會覺得許月之所以犯錯，是與楊小強的縱容有很大關系的，你看她犯了錯誤你都幫她寫檢討，你對她不錯啊，平常也都對她這么好吧，怪不得她敢肆無忌憚地上班玩手機啊，被你寵的啊，你不知道慈不掌兵嗎？

楊小強為什么幫許月？

因為他是楊小強，而不是別的什么人。

從楊科的角度看，楊小強現在最好少趟許月犯錯這趟渾水，尤其是在領導還沒決定究竟要怎樣處理許月的情況下，但是從楊小強的角度，許月這趟渾水他是一定會趟的。因為盡管楊小強對許月的一些弄虛作假的行為有看法，對許月權大于法的錯誤想法有看法，但是許月畢竟是他的同事，她現在落在井里他是一定會幫她的，否則就太冷血了。

從另一個角度說，許月對官場有錯誤看法甚至錯誤做法，難道政府就沒有一點責任嗎？就像許月給楊小強送美國餅干一樣，楊小強猜她一定會給政府更高的領導送更貴重的東西，她為什么會選擇送東西，她打心底里愿意花這個錢嗎？楊小強估計她并不是真心愿意花這個錢，只是覺得應該花這個錢。為什么應該？憑什么讓老百姓有這個應該的想法呢？

就像有些父母常說，孩子讀中學要給老師送禮才行。你不給老師送禮，老師就不照顧你孩子，就故意把你孩子放到教室最角落的位置上，放到一群學習差的孩子中間，讓他很難學習好。你給老師送禮了，老師就會好好照顧你的孩子。

楊小強真想說一句，這真是把老師給慣的毛病！為什么會有這個毛病，所有的家長都不去給老師送禮，看老師能怎么地？正因為有的家長給老師送禮，而有的家長不給老師送禮，所以才會出現老師故意照顧送禮家長的孩子，而忽視不送禮家長孩子的情況。好了，攀比一旦形成，就會越來越糟糕。即便大家都送禮了，有的送的禮輕，有的送的禮重，老師是不是就先照顧送禮重家長的孩子，而后考慮送禮輕家長的孩子呢？可關鍵多少是重，多少是輕呢，這樣下去是不是肥了老師，窮了家長，苦了孩子呢？

所以唯有制度，唯有法度，才是對所有人的保護。都按照制度辦事，都不給老師送禮，看老師能怎么地？

既然許月的錯誤政府是有責任的，那楊小強覺得，自己就要幫許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