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山跑死馬，真到黑色群山跟前，太陽已經完全沉入西方，天地被淡淡的黑霧籠罩。
抬首一看，山體原來并不是羅余先前以為的光禿禿的光景，覆蓋其表面的是一種偏深色的蕨類植物，分不清品種。
“前面就是山門。”連老指著不遠處黑黝黝的狹窄通道，從遠處看去，就像是齊刀在山中間切開的一條細縫，但近看并沒那么筆直。
“呼呼”的風聲在通道里咆哮，仿佛是自地獄傳出。
羅余注意到前面的地上有用石塊鋪壘成的長條弧線。
“這就是我們的界線，沒有消除詛咒的族人是出不了這條線的。”林蔓莎在旁解釋。
“如果強行走出去？”
“血液里的詛咒會激活，蒸干體內的血液，變成枯槁的尸體。”她的語氣變得有些沉重，“以前這附近有不少枯骨尸體，都是歷來渴望走出罪山的族人，后來被我們收斂了回去。”
“老是被困在一個地方，會發瘋的。”羅余心道。
“有點不對勁……”
連老驚疑不定的聲音吸引了還在思索的眾人。
“有情況？”他循著老人的目光往斜上方看去，離地約摸數十米的巖壁上有一處開鑿過的方形建筑，一個明顯像是瞭望窗口的矩形黑洞，如同深邃的眼窩。
“警戒的瞭望臺從不缺人把守的，現在這個點，怎么沒有一絲火把的光亮。”蔓莎說出了連老的疑問。
“難道是有人玩忽職守？”
“一般是兩到三人一起的，不可能都不在。”
“要不派個人上去看看情況？”羅余撐著下巴，建議道。
連老指著瞭望臺的正下方，說：“那里雖有繩索，但是下來容易，爬上去挺難的，這里的巖壁石質酥松，踩不實的。我們都是從頂上下到瞭望臺的。”
猛然間，羅余被瞭望臺正下方灌木叢里的一道身影吸住了視線。
“我過去瞧瞧。”他驅馬跑了過去。
“吁”，勒緊韁繩，踩著馬鐙下馬，他抓起腰懸佩劍，小心翼翼地用劍鞘撥開灌木。
果然，一具死相可怖的尸體埋首于此，后腦勺有大塊的血斑，和頭發黏糊在一起。得虧羅余事先已有預料，此時并不算特別慌張。
“咦，這些腳印？”他瞥到尸體旁邊的奇怪腳印，轉頭沖他們喊道，“連老，蔓莎，帶個火把過來，其他人留在那里先別動。”
兩人依言，舉著火把過來。
“這人是誰，你們認識嗎？”
看到露在外面的腳踝，連老已覺不妙，聽到羅余的話，他立馬蹲下，火把下壓，察探起死者的底細。
火光照射下的死白面孔，年輕，嘴唇厚實，鼻梁高聳，頸后有塊蝎子樣的刺青。
“是他！連逸。”連老的灰須微微顫抖，眼眶有些酸楚，哀傷說：“他是我的后輩，從小看著他長大的，怎么就死在這里了？”
“蔓莎你在附近找找，看還有沒有別的尸體。”羅余邊檢查尸體邊對默然不語，兀自沉思的林蔓莎說道。
右手臂的戍衛臂章可以證明連逸確是把守瞭望臺的成員，按照配置，還有一到兩人。
“嗯。”她心領神會，在周圍四下探尋。
“連逸應該是被人用鈍器襲擊了腦后，從瞭望臺拋下，掉在這里。”他腦海里大致過了遍思路，問起尸體旁奇怪的腳印，“連老，你看這腳印，怎么只有四趾？”
“四趾？這是角人的腳印啊！”老頭溝壑般的臉紋起起伏伏，不敢置信，“他們不可能會在罪族的地盤出現的。”
“半獸人？這意味著什么？”羅余嘴里喃喃低語，忽然十步外傳來林蔓莎焦急的聲音。
“快來，林楓還沒死。”
他們二人忙不迭小跑過去，蔓莎扶起一個形容瘦削，胸膛近乎塌陷下去的年輕男人，連老旋開水囊，湊到林楓干燥的唇前，卻被其緩緩推開。
“別……別回去……”他還未說完話，手就垂落下去，斷氣了。
這時，羅余才注意到，他是在弧形的界線外面。
“林楓喝過我的血？”
“嗯？”林蔓莎還沉浸在族人死去的痛苦中，面對羅余突如其來的問題，她不由得一愣。
他看著地上拖曳的痕跡和林楓旁的四趾腳印，納悶道：“半獸人也能出罪山的界線？”
“絕無可能！”連老板著臉，堅定搖頭。
“那腳印是怎么回事？林楓爬出界線可以理解為躲避半獸人的補刀，但事實卻出乎他的意料……”
“并不是沒有可能，我在族里的典籍看過，三百年前，角人曾出過一名王者，返祖的血脈讓其獲得對抗詛咒的能力，而且與一般智力低下的半獸人所不同的是，他不僅智力卓群，而且能影響操控所有的半獸人。”
“一個潰散不成軍的角人群和一個有指揮，有紀律的角人軍團自然不能同日而語，況且他們的數量本來就優于我族。”
“后來呢？”羅余不禁好奇問。
“最后，我族付出巨大的代價，殺了角人王，才平息了那場戰爭。現在，”她盯著地上的那雙腳印，面色凝霜般沉重，“無疑他又出現了。”
“族里一定出事了，我們盡快趕回去吧。”連老心急如焚。
“我倒是有不一樣的看法，林楓的提醒不會無的放矢，如今罪族的情況不明，我們還是先調查清楚再去為好。”
“殿下是不打算摻和？”連老的語調陡然升高，一副看錯人的架勢，“我們大幫人，能退去哪？明知族人可能正在浴血奮戰，我如何能袖手旁觀。你性命珍貴，不去，蔓莎，我們走！”
羅余心道：“也許，這場戰斗已經結束了。”
這話只能放在心里想想，眼看連老拔腿就走，他立馬解釋說：“我的意思不是退走，或者說袖手旁觀。既然半獸人能在此處活動，說明山門的位置，包括另一端，應該落入了敵人的控制，我們絕不能莽撞行事，自投羅網。”
“那你說怎么辦？干等著，派人溜進去探探？”連老停住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