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已經(jīng)是冬至?xí)r節(jié),秦淮河畔零星落下幾片雪的時候,宋玉晚被劉章喊出來游湖。
宋玉晚裹著團絨帽子的斗篷,看著旁邊活蹦亂跳絲毫不怕嚴寒的劉家小妹一陣嘆息。
一行六人,除了劉章兄妹,竟然還有趙云珩和陳家兄弟。
對此宋玉晚表示冤家路窄,前世害宋玉致下堂的可不就是眼前這個人模狗樣的陳方豫,陳侯的次子,寧國公的嫡親孫兒。
金陵城里這一圈紈绔子弟,隨便挑一個出來都是什么侯的兒子孫子,也不知道哪里有那么多的后代。
宋玉晚譏誚的輕哼了一聲,宋家多好啊,就一個兒子,差點就絕了后。
這一哼,讓走在一邊的陳方豫誤會了,從剛剛開始這丫頭就一直拿眼睛看他,目光絕對稱不上友好。
如果他沒記錯,他和這宋家小姐是第一次見面,之前就算見過也不過是匆匆的照面罷了。
“宋小姐對在下有意見?”陳方豫耐著性子問道。
“有意見怎么樣,沒意見又怎么樣?”一想起前世點點滴滴,宋玉晚就氣不打一處來。
陳方豫也有點火了:“我什么時候得罪你了?不可理喻!”
“呦呵。”宋玉晚嘲諷道:“本小姐討厭一個人還需要告訴你一聲嗎?”
陳方豫怒道:“你這丫頭!”
一旁的劉章見狀不對,趕忙拉住陳方豫:“別和一個小姑娘置氣嘛,或許是有誤會呢。”
過了一會兒陳方豫也不再理會宋玉晚,就像劉章說的,和一個丫頭置氣實在太沒品了點。
劉章悄悄地拿眼神詢問宋玉晚,宋玉晚白了他一眼,扭頭走到了船尾。
趙云珩緩步走過來的時候,宋玉晚正對著湖面發(fā)呆。
“原來你對我的態(tài)度不是最差的,小生深感欣慰。”
宋玉晚回頭,正看進趙云珩盈滿笑意的眸子里,有那么一瞬的慌神。她懊惱的瞪他一眼,無緣無故笑這么好看干嘛,煩人。
“這陳家少爺又怎么惹你了?”趙云珩八卦問道。
宋玉晚撇了撇嘴:“沒惹我,就是煩他不行嗎,長得太好看我就煩。”
趙云珩默了默:“原來你煩我是因為這個緣故啊。”
宋玉晚翻了個白眼,吐了句:“自戀。”
過了半刻,趙云珩說道:“其實說真的,你總要看在陳家的面子上別對他這么刻薄,你看你父親在朝堂上就左右逢源的。”
宋玉晚輕哼道:“我父親得罪人的時候你又不在,左右逢源只是外人看的。”
“朝廷里陣營分明,站在哪就是哪,挪來挪去死得最快。”宋玉晚笑了笑:“說白了就是越左右逢源死的越快,這一點還請你記牢,日后被人下了絆子別怪我沒提醒你哦。”
趙云珩聽完這段話,眼神驚恐的看著宋玉晚,很難想象這番話從一個十四歲小丫頭嘴里說出來。
他的臉色有點難看:“宋大人給你講的?”再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哪個父親給女兒講這個?
這段話不是宋敘講的,是韓延鈺講的。
想起韓延鈺,心底又冷了下來,宋玉晚冷哼:“書上寫的。”
自從冬游過后,劉章的小妹就隔三差五往宋玉晚這跑,還帶著各種各樣她做的黑暗料理。
這日劉寄云來的時候,宋玉晚在暖廳里喝茶看書。
“晚姐姐在嗎?”
一聽這熟悉的聲音,宋玉晚本能的要跑。
劉寄云提著裙擺竄進來,抱著宋玉晚的胳膊笑道:“姐姐,我今天沒帶吃的,哥哥說我再做就打斷我的腿。”
宋玉晚暗道,劉章你總算做了件好事。
劉寄云道:“姐姐,今天方豫哥哥也來找你玩了。”
宋玉晚看了劉寄云一眼,九歲的女娃想來什么也不懂,陳方豫進了暖廳,有些尷尬。
“冬游那日,我確實脾氣暴躁了些,還請小姐原諒。”陳方豫遞上一盒東西,誠摯道:“仔細問了劉兄,說你最喜歡金德坊的藕糕。”
宋玉晚不好總打別人臉,應(yīng)下他的禮:“是陳公子大度了。”
不多一會兒,宋玉致過來暖廳,看見陳方豫站著和宋玉晚說話。
“晚娘,怎好讓客人站著說話。”宋玉致一出聲,三個人看過來,宋玉晚看著陳方豫看向宋玉致,危機感頓時飆升。
“阿姐,有事?”
宋玉致點頭:“母親喊你呢,你有客人我可以幫你招待下,估計是問你新年去泉州的事情。”
“沒事,他現(xiàn)在就走了。”宋玉晚哪里敢讓陳方豫留下,也不管別的了,扯著他的袖子就往外拽。
宋玉晚將他扯到府門口,面目猙獰的對陳方豫說:“以后少來宋家,你我之間還是少走動。”
陳方豫檜扇拍手,思索道:“你似乎很怕我和你姐姐說話。”
宋玉晚咬咬牙:“別打我姐姐主意。”
“陳宋兩家門當戶對……”陳方豫笑意漫上眼角,看宋玉晚抓狂的模樣:“此事我若是有了想法你可沒資格左右。”
“陳方豫。”宋玉晚氣息弱了下來,低聲道:“你有沒有想法是你的事情,我姐姐和我大相徑庭,她會是個好妻子好媳婦好母親,你要是認真我也歡迎,要是隨便說說我就當今天沒見過你。”
“總之,你再對她不好,我殺了你。”
陳方豫被宋玉晚眼睛里的殺意駭住,腦海里卻回蕩著那個再字,從何說起這個再字呢,他想要再問,宋玉晚一回身已經(jīng)關(guān)了府門。
方才匆匆一瞥宋玉致,胸膛里竟撲通撲通了許久,行了冠禮三月有余,母親正為他物色妻子,若是能得宋家女兒,似乎也不差……
宋玉致看宋玉晚氣呼呼地回來,莞爾一笑:“那陳家公子又怎么惹你啦,我都聽章表哥說了,你可真會欺負人。”
宋玉晚哼哼兩聲:“哪里欺負他了,看不順眼而已。”
“真是小孩脾氣。”宋玉致笑笑:“母親說,今年你不去泉州,家里可找不到理由為你推脫年節(jié),意思是到時候你就得隨母親進宮了。”
小劉氏是誥命夫人,國宴是不能缺席的,往年都是宋玉致跟著去,今年趙后暗示帶她也去。
但是進宮會遇見韓延鈺,她可不想看見他。
“我當然要去泉州看祖母了。”宋玉晚一抖衣擺往小劉氏屋里去。
進門的時候,小劉氏正在給她前日不小心刮壞的衣服補著袖口。
“阿娘,這些活干嘛不找仆婦們做。”宋玉晚一邊吃著桌上的糕點一邊道。
小劉氏瞥她一眼:“你之前不是說仆婦的針腳太難看嘛,我給你補你倒是還不高興。”
宋玉晚嘿嘿一笑:“我怕阿娘累著,這樣的事情不必阿娘費心的。”
“得啦,說說正經(jīng)事,今年年節(jié)你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小劉氏正經(jīng)臉色:“你父親雖然同意,但心里還是盼著多留你兩年,只是趙后那邊似乎很看中趙宋兩家親上加親。”
宋玉晚聞言,心里道,還是父親懂我!
“自然是多留兩年,你們不擔心我嫁過去拆了人家房子?”宋玉晚笑笑:“前日父親還數(shù)落我沒正行來著,阿娘可得幫我說說父親。”
小劉氏似乎想起她平日的秉性,忍俊不禁:“好了,今年你還是按照舊例去泉州吧,就算真要定你的事情我也是舍不得的。”
宋玉晚一把抱住小劉氏,莫名想起前世點滴,宋家覆滅之前她最后一次進宮,只說了一句話就被侍衛(wèi)扯走,當時不太理解,現(xiàn)下卻忽然明白過來。
“別再管宋家的事情,你姓韓!”
那時候她從佩蘭被“詔”進宮,韓世宜沒有跟著,她雖然頂著個郡王妃的頭銜,卻沒什么用。
當年,置身事外才能保全性命,小劉氏拼死進宮給她帶的話是不讓管,是舍不得她為這個事情送命。
皇帝想讓人死,是不會嫌送命人的多少的。
或許當年阿姐下堂也是如此原因,雖然茍延殘喘,但終歸是留了一條命,想到這宋玉晚也不是那么討厭陳方豫了。
“阿娘,就算晚娘以后嫁了人,也永遠還是阿娘的好孩子。”
小劉氏莫名,拍拍她的背:“你是不是又闖了什么禍,別怕給阿娘說,你父親那邊我頂著。”
宋玉晚沖屋頂翻了個白眼,心里卻甜絲絲的,這一世再也不會做后悔的事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宋敘也問了一句她回不回泉州的事情。
宋敘對此點點頭:“回去也好,你祖父祖母都在那邊,你回去了我也能省點心。”
宋玉晚撇嘴道:“我怎么不省心了?”
宋敘瞪了她一眼:“你要是有你阿姐一半懂事,我能多活十年。”
小劉氏在一邊說道:“你做什么總說孩子,她才十四,倒是致娘的事情該說說了,前日陳家來人了,陳老夫人也很滿意我們。”
宋敘挑了挑眉,問道:“為了陳家的哪個小子?”
“喚作方豫,是陳侯的二子。”小劉氏自然對陳方豫也很滿意:“夫君的意思是?”
宋敘低頭思索了一番,方才道:“家世來說沒什么毛病,那小子我見過幾面,與伯昭情誼也不錯,若是致娘沒意見,此事就交給夫人了。”
小劉氏一聽陳方豫和宋言相熟,更是心花怒放起來,覺得致娘可能遇到良人了。
“那好,等春日近了便準備著了,改明兒我再去陳府搭個話,估計就定下了。”
宋玉晚默了默,沒說什么陳方豫不好的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她一個妹妹不同意。
只是這一世,誰都不能傷害阿姐,誰都不能再讓她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