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直接送宋玉晚回了倚桃小園,復又返回飯廳。
宋敘眼睛一瞪:“怎么?在外面瘋玩連飯都不吃了?”
宋言答道:“晚娘玩累了,我送她回去休息了。”
宋敘嘆了口氣,想了想宋玉晚平日的性格,于是蹙眉說道:“近日金陵不太平,我平日多在宮里,你若閑暇多看顧著晚娘些,她調皮的很?!?/p>
宋言點頭,又聽宋敘輕哼道:“你阿娘可管不住她,還得你這當哥哥的多提點她?!?/p>
“父親放心便是?!彼窝暂p笑道,心想阿娘平日里哪是管,明明是縱容,不過晚娘如今十四歲了,是該好好管束了。
小劉氏給宋敘舀了一碗湯,怨念的瞪了宋敘一眼,宋敘對晚娘還不是一樣的縱容。
且說韓世宜離開后,閑步在街上轉,天色已經很晚,零星的還飄著幾瓣雪花。
他今日是看著晚娘進了攬玉閣,又出來。他自然也知道攬玉閣是韓延鈺的生意,當時腦海里想著的不是“晚娘若是韓延鈺的人,要不要殺了她?!?,而是“晚娘該是怕極了,我應該進去救她?!?/p>
他竟然從心底里相信了宋玉晚對韓延鈺的恨。
步恂跟在后面,低聲道:“今日陛下說等您用膳。”
韓世宜挑眉,道:“我若是忘了呢?”
步恂冷汗,您是大爺,忘了又能如何,受苦的還不是底下的奴才。
韓世宜冷哼一聲,略略表達一下不滿,轉口又問道:“你說宋伯昭簡單嗎?”
步恂實話實說:“都說虎父無犬子,宋大人才情出眾,就算宋公子平庸了些,但也該是個聰明人?!?/p>
平庸?韓世宜蹙眉,不,宋言不是個平庸的人,至少以后不會。
“對了,大哥身邊要盯緊了,大過節的我可不想聽說他出什么事情。”韓世宜冷聲吩咐步恂,他此次回去見了端親王,并沒有宋玉晚話里的擔心出現,端親王身體很好。
他相信宋玉晚不會騙她,她既然那么問,自然是暗示他有人要對端親王下手,可會是誰呢?
步恂點頭:“親王身邊,主子放心便是,定不會出差錯。”
此時乾政殿里,燈火通明,江成小心翼翼伏在宣德帝耳邊回話。
“奴才此前派人去知會過郡王手底下的人,但郡王還不曾回來?!?/p>
宣德帝聞言,嘭的一聲落了杯子,趙后坐在一邊嚇了一跳。
都說今日孝怡郡王回來,陛下也派人去請了,眼見著菜快要上齊了,人還沒見,估摸著是不回了。
趙后懂得察言觀色,當下閉口不言,皇帝氣頭上誰敢說話。
三皇子韓延平一直不大得皇帝喜歡,近日皇帝多問了幾句他平日的功課,甚是滿意的樣子。
這宮里人人都知道皇帝雖然對太子拼命栽培,但太子做的其實并不是盡如皇意。
“父皇何必動怒,十三叔許是有事耽擱了?!?/p>
韓延平自以為能讓宣德帝消消氣,卻沒料到皇帝更怒了。
“哪里有你說話的份,回你的閣子去。”宣德帝冷斥道。
趙后心里冷笑一聲,三皇子仍是一如既往沒腦子,孝怡郡王流連花間也不是一朝一夕了,回了金陵沒人影,除了秦淮還能去哪?
韓延平這樣說,豈不是指著皇帝鼻子說他還不如秦淮歌姬。
韓延平臉上有點掛不住,沉著臉往外走,未料這時候韓世宜回來了。
宣德帝聽見屋外唱喏著:孝怡郡王到——冷面稍霽。
“哎呀今日是宴會啊,臣弟疏忽了?!表n世宜一進門笑了笑,吊兒郎當的樣子也收了收:“三皇侄坐下吧,皇兄的氣話你就別往心里去了。”
宣德帝見到韓世宜心情好了許多,看到韓延平尷尬的樣子,也知道剛剛是遷怒過了。
“延平坐吧。”
韓延平沖韓世宜點點頭,坐下了。
如今宮中局勢復雜,大概分三派,之前四皇子母親因害韓世宜的事情已被宣德帝賜死,這讓宮里很多人知道,孝怡郡王只可拉攏不可硬來。
韓世宜剛坐在宣德帝旁邊,就聽他問:“六弟身體怎么樣?”
“還能怎么樣?”韓世宜聳聳肩:“老毛病了,醫官說病癥牽連了腿,所以才會臥床,不過大哥見病癥好了些就讓臣弟回來了?!?/p>
宣德帝聞言,眸色一抹深沉劃過,嘆息一聲:“早些年六弟戰功赫赫,如今竟纏綿病榻,朕聞之憂心?!?/p>
韓世宜笑了笑:“早年戰火繚繞,大哥為國為君出生入死都是應該的,現在四海升平了,能在封地頤養天年是皇兄賜的福氣?!彼焓纸o宣德帝夾了幾筷子食物,道:“倒是皇兄應該好好注意身體,臣弟月余未見,覺得皇兄臉色不大好,是否熬夜看折子了?”
趙后在一邊淡笑道:“近日陛下都歇在御書房了,臣妾去送些雪耳湯都不行,也只有殿下才能勸一勸陛下了?!?/p>
韓世宜聞言,眉頭蹙緊,語氣帶了三分責備:“皇兄該顧及點自己身子,只有您身體好才是百姓之福?!?/p>
宣德帝心里很高興,面色有點紅潤:“得啦,朕知道了?!彼焓峙呐内w后手骨,眉目里帶著一抹柔情:“涵娘心意,朕記在心里了。”
說是宴席,其實只不過是一家子聚在一起吃一頓飯,桌上有近二十個人,五個皇子若干妃嬪。
開席了之后,韓世宜給宣德帝夾了不少菜,江成過來要試毒都被止住了。
韓世宜眼光掠過一絲陰冷,宣德帝對他越放松越好,這樣對他要辦的事很有利。
韓世宜匆匆忙忙從佩蘭趕回金陵來,餓了一路,只為了告訴宋玉晚泉州最好別去,可好心當成驢肝肺,好在宮里的飯菜非??煽?,他吃的額外多了點。
趙后一旁笑笑:“殿下看來是餓壞了。”
宣德帝也笑著打趣道:“六弟不給你飯吃嗎,怎么餓成這樣?”
韓世宜咽了口飯,說道:“大哥確實挺窮的,后院有個屋子破了他都不修。”
宣德帝臉上笑意頓?。骸霸鯐??”
“去年秋天佩蘭小面積蝗災皇兄恐怕不知吧?!表n世宜淡淡道:“大哥用俸祿幫受災百姓渡過了難關,若不是皇兄惦記派了醫官給大哥治病,恐怕連大夫都請不起了?!?/p>
宣德帝聽完,臉色已經陰沉沉了,韓世宜側頭瞧了一眼,狀似很驚訝道:“皇兄,臣弟沒別的意思……”
宣德帝抬手止住他的話,看了眼江成,見江成點了點頭。
“混賬!”
皇帝生氣,一屋子人全都從椅子上跪到了地上。
“這事情你們幾個是否也知道?”宣德帝看起來是真的生氣了,私下里皇子們培養些暗衛他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現在擺在明面上說的情況還是頭一次。
“朕要你們記住,端親王是朕的六弟,是你們的皇叔。”宣德帝面色微微蒼白,輕聲咳嗽起來:“今日若不是十三說起,朕恐怕一直蒙在鼓里?!?/p>
韓世宜見情況差不多了,補一句:“皇兄還是先吃飯吧,大哥那邊沒什么的。”
宣德帝蹙眉,沉聲道:“你們吃吧,朕去吩咐些事情。”
皇帝都走了,這桌子上的妃嬪留在這也沒什么盼頭了。當下紛紛請辭,趙后也是煩心的擺擺手。
“皇嫂也走嗎?”韓世宜問道。
趙后見人都走了,她留在這算怎么回事,于是點點頭:“是了,今日陛下不大高興,殿下可別介懷?!?/p>
韓世宜語氣帶著一點自責,道:“也是本宮嘴快?!?/p>
“并非殿下緣故?!壁w后蹙緊眉頭,對著韓世宜深深一福:“陛下意思我們婦道人家無法揣度,有些事情還請殿下日后多多提點了。”
趙后明白,就算韓世宜今天不說,日后若是知道這碼事宣德帝還是會生氣。他們都以為宣德帝不喜歡端親王,畢竟端親王曾經軍功赫赫的威脅過他的皇位,但如今看來情況卻并不是這樣。
韓世宜道:“皇嫂見外了?!?/p>
等到趙后走遠了,韓世宜擺了擺手侍女也都退下去,屋里除了他和步恂再沒別人。
韓世宜拿著碗一邊圍著桌子夾菜一邊抱怨道:“非得二十多個人一起吃,搞得桌子這么大,這菜都夠不著?!?/p>
步恂看著他,問道:“主子將陛下氣走就是為了肆無忌憚夾菜嗎?”
韓世宜絲毫不覺得不妥,說道:“是啊,和他吃飯我吃不好。你要不要吃?反正也沒人看見,不會降你的罪?!?/p>
步恂擺擺手:“得了吧,我這是賤命吃不起好東西?!彼D了頓又道:“不過您這樣將事情講出來,皇子們豈非更怨恨您了,您就不怕還有人像四皇子一樣……”下黑手嗎?
“你看到趙后剛剛了嗎?”
步恂點頭:“看到了,巴結您嘛。”
“這女人不笨,他的這幾個皇子也都不笨,該怎么做他們心里都有數。”韓世宜不以為然,淡淡道:“宮里人謀的是利,而本宮對他們的利就是能在陛下面前說上話,這很大程度決定了一群人的生死。”
在宮里摸爬滾打的人,哪個是傻子,這件事過后,恐怕所有人都更要巴結孝怡郡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