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晚上,聚芳樓又是一天的歡歌樂語。
小黑又來了,點名讓桃花姑娘陪酒。
宋玉晚進屋的時候只有小黑一個人,今日他穿了件淺青的深衣,頭上是白玉冠簪,眉目英挺,俊逸瀟灑。
“公子又來了。”
小黑抬眼看著她:“姑娘不過來坐嗎?”
宋玉晚聞言坐過去,剛要觸手拿起酒杯,就被小黑壓在氈席之上,她愣怔在地,沒反應過來。
剛恢復神智想要推開他的時候,小黑卻自己起來了。
“你不是暗衛。”小黑的話里帶著一點震驚,語氣是肯定的。
宋玉晚驚魂未定,從氈席上坐起來,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小黑挑眉:“沒什么。”
宋玉晚狐疑的看了他兩眼,說道:“你不會認為我是別有用心的引起你們注意的吧。”
小黑點點頭:“在我起身之前我一直是這樣認為的。”
宋玉晚白了他一眼,哼道:“我看起來很像暗衛嗎?”
“不像,我也很奇怪誰家的暗衛這樣笨的,連酒也倒不好。”小黑笑了笑,說道:“不過以防萬一,所以我今天來瞧瞧。”
宋玉晚:“……”算我嘴賤。
小黑看她腹誹的模樣,忍笑道:“不過你那日是想和我說什么的吧。”
宋玉晚啟唇:“我沒想說什么。”
“既如此,那我就走了。”小黑起身走向門口,又回身看向宋玉晚:“真的不準備說了嗎?”
宋玉晚道:“公子是好人嗎?”畢竟她的身份不好被人知道。
“尊老愛幼,尊敬師長。”小黑聳聳肩,意有所指道:“不過我有的方面挺壞的,你一定還沒領教過。”
宋玉晚咬咬牙,說道:“臭不要臉。”
小黑笑笑:“不逗你了,我聽你口音有金陵味,雖然你隱藏得很好,聽起來像佩蘭人,但我還是聽出來了。”
宋玉晚心里一凜:“你也是金陵人?”
小黑瞇了瞇眼睛,不答。
宋玉晚抿了抿唇:“你認得金陵的趙云珩嗎,我只是覺得你和他長得很像。”
小黑疑惑地看了她兩眼:“姑娘如何認得子弗?”說著又補上一句:“子弗是我三弟。”
哦原是趙云珩的哥哥,怪道如此相像。
宋玉晚將事情拆的零零碎碎的講出來,總歸是自己不小心被拐賣的故事,絕口不提泉州宋家的事情。
“好吧,那我立即派人去泉州,你這個事情不能聲張。”
宋玉晚驚道:“你怎么不直接贖我出去?我到了家會付你足夠的錢。”
趙云深誠懇道:“自己的錢不夠,我是出來公干的,又不能動用公家的錢,總不能把贖一個妓子的事情也寫在報告冊里……”
宋玉晚:“……”
自趙云深走后,宋玉晚每日在門口望上一望,樓里的小姐姐們都看在眼里,并試圖開導她。
紅月說:“哎呀,這些男人都是沒良心的,來了一次就不來的比比皆是,妹妹還是該看開些。”
綠染說:“確實該懷念下,那位公子挺大方的,那日我在紗簾外彈琴得到的賞錢,可比旁的窮酸人給的多得多。”
紫黛哼道:“你現在都這樣,以后還有好多年要這樣挨,若是都像你這般豈非不要活了。”
文娘語重心長的說:“那個公子像是金陵人,恐怕是回去了,你安心學習琴技,他若再來,你也好有一技之長能留住他的心。”
宋玉晚不知道說什么好。
她等來救星的那晚月朗星稀,隱隱有細雪飄轉而下。
韓世宜一路快馬趕到揚州聚芳樓的時候,是晚上,華燈初上,聚芳樓里也正在開門迎客。
他得到消息的時候心里一緊,卻松了口氣,還好是聚芳樓,不是旁的地界,樓里的文娘是這一行里最守原則的媽媽。
他和步恂一進門,就被姑娘們圍住,這樣俊俏的公子哥可真是不多見。
紅月在后面說道:“我的老天爺,這樣的公子真不多見,我今晚就陪他了,給我二兩銀子一宿就行。”
綠染往前擠了擠,揉了揉眼睛:“好哥哥啊,還二兩銀子,我不要錢都行。”
紫黛斜睨了她們一眼,語氣帶著深深的嫌棄:“你們能不能矜持一點。”
文娘壓制了一下躁狂的姑娘們,對韓世宜笑道:“爺喜歡什么樣的姑娘,隨便選。”
韓世宜冷笑一聲:“爺我就喜歡十四五的小姑娘,好看乖巧的那一種。”
文娘心里畫了個弧,笑道:“沒及笄的姑娘是不能……”
步恂掏出來兩張銀票,冷道:“找個小姑娘來陪酒。”
文娘笑吟吟地接過兩張銀票,點頭應道:“好的,公子樓上雅間請,姑娘就來。”
且說宋玉晚正窩在屋里看書,文娘風風火火進來,拉起她往外走,邊走邊說:“哎呀這個公子專門要十四五的小姑娘陪酒,青梅和蘭梅都在外面陪別的客人,桃花你去頂一頂。”文娘語氣頓了頓:“要是,要是這個客人有什么特殊癖好,你就喊我。”
宋玉晚驚詫于文娘話里的“特殊癖好”,心里揪了揪,嗓子緊了緊,做好了尖叫的準備。
一進屋子,暖意漫上來,宋玉晚看到一片絳紫色的衣擺,再往上是一張俊俏的臉,帶著一點額……出乎意料。
文娘很有眼力見的退出了屋子。
宋玉晚見到來解救她的人是韓世宜,心里有點復雜,想的是:我這樣豈非又欠了他一個大人情!
韓世宜挑了挑眉,對她道:“過來坐吧,桃花姑娘。”
宋玉晚聞言坐過去,給他倒了杯酒。
韓世宜冷哼道:“這么多天沒見,你非但混得不錯,連性格都乖巧了很多。”
“聚芳樓里安逸舒適,風吹不到雨淋不著。”
“所以我來救你你覺得多余?”
宋玉晚對上他涼涼的目光,縮了縮脖子:“沒,我挺感謝你的。”
韓世宜哼了哼,沒說話。
身后步恂看不下去,說道:“主子為了你可一直沒睡過安穩覺,你自泉州被擄走,我們日夜尋你,你卻……”
“別說了。”韓世宜冷道,嗓子還帶著一點沙啞。
宋玉晚心里有點過意不去,她說:“謝謝你,我……”
韓世宜悶聲咳嗽兩聲,蹙眉起身:“走罷,趕緊找文娘贖你出去,否則金陵那邊也瞞不下去。”
宋玉晚終于還是覺得愧疚,她伸手牽住韓世宜,卻意外發現他掌心莫名滾熱,是正發著高燒。
“你病了!”
韓世宜淡淡道:“不礙事。”
宋玉晚不知道該說什么,她沉默了許久,低眉說道:“這一次我是欠了你的情,以后我會還的。”
韓世宜再也沒說什么,找到文娘,甩了一沓銀票,宋玉晚也不知道那是多少錢,文娘樂得收下。
宋玉晚身上還穿著桃色襦裙,臉上帶著聚芳樓的脂粉氣,坐上了韓世宜早早準備好的馬車。
“總之,我很感謝你來救我,不過這么多天,泉州和金陵都如何了?”
韓世宜蹙眉:“泉州府沒瞞住,金陵那邊是不知道,我先送你回泉州吧,然后從泉州回金陵。”
宋玉晚點點頭:“只能這樣做了,你的病最好還是吃點藥吧。”
韓世宜悶咳兩聲,說道:“我沒什么事,不過這次你還算機靈給趙云深遞了消息,否則我也沒法這么快找到你。他派了侍從去了泉州,因為消息遞到金陵恐怕對你名節不利。”
“我知道,這事情不能聲張。”
韓世宜問道:“對于擄走你的人,你可有什么印象?”
宋玉晚想了想,說道:“是個女子,容貌秀致,很斯文,應該讀過很多書的那種,至于其他的我倒也說不出什么。”
“我猜她身份不簡單,她還說和我有仇,可我根本沒見過她。”
這一番話,讓韓世宜陷入了沉思,和宋家有仇的話還能查一查,可和宋玉晚有仇的人真的沒有幾個。
回泉州的路上,宋玉晚和韓世宜坐同一輛馬車,她總覺得有些尷尬。
“你這么久不回金陵,沒事嗎?”
韓世宜對此聳聳肩,一臉的不在意,身后宣德帝的暗衛盡職盡責的跟著,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宣德帝眼皮子底下。
宋玉晚以為韓世宜的意思是說沒事,于是道:“陛下是真寵愛你,郡王流連在外,還不治你得罪。”
韓世宜睨著她,冷聲笑笑:“真不知道該說你天真還是單純。”
宋玉晚愣了愣:“這倆詞似乎是一個意思。”
“對啊。”韓世宜點頭:“這倆詞在我這都是笨蛋的意思。”
宋玉晚在心里咒罵韓世宜幾句,卻也真的心疼他這么多天尋她的辛苦,不與他計較。
他們幾乎是馬不停蹄的趕回泉州,宋玉晚一是不想讓祖母多擔心幾天,二是不想讓金陵那邊察覺,所以要盡快回去。
可韓世宜的病卻也越來越重了。
但他吩咐步恂:“照常趕路。”
宋玉晚擔憂道:“你的病……”
“就算不因為你,我也要在一月之前回去的,否則陛下那邊我也無法交代。”韓世宜眼睛不眨的誆她道。
宋玉晚最后還是沒說什么,由著韓世宜吩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