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想知道嗎?”宋玉晚凄涼地笑了笑:“我是個怪物啊,你相信嗎,我記得前世?!?/p>
韓世宜對于這個答案,并沒有表現出很震驚的模樣,反而是松了口氣。
“我猜到了?!表n世宜平靜道:“所以前世我究竟做了什么事,令你如此忌憚?!?/p>
宋玉晚淡淡道:“其實也沒什么,無非是我嫁你為妻,你見死不救?!?/p>
韓世宜追問:“如何見死不救。”
宋玉晚閉了閉眼睛,不想回憶:“宋家覆滅,爹娘亡于流放,哥哥做了篇賦罵的皇帝狗血臨頭而被賜死,小妹被賣為奴不知淪落何處,我去求你,你避而不見。直到我死,宋家只剩家姐一人,茍延殘喘在陳侯府做個下堂妻。”
“韓世宜,我雖然并不那么恨你,但要我再嫁你卻是不可能了?!?/p>
韓世宜默然立在原地,看著宋玉晚跑遠的背影,僅是聽她訴說都覺得無法想象,前世的晚娘究竟是怎么活下來,又是怎么死的?
最重要的一點是,她曾經嫁給了他。
韓世宜握緊了拳頭,原來前世他擁有過她,但為何不曾珍惜,還讓晚娘這一世這樣反感和他在一起。
他回到東暖閣,腦海里回蕩著宋玉晚那句話,你見死不救。他想不通前世的他為何那么混,晚娘那時候一定害怕死了,他卻不見她。
宮里的燒刀子和外面的一樣烈,韓世宜不知灌了幾壇子,終于醉得像一灘爛泥。
宣德帝撲一進到東暖閣,迎面而來的濃郁酒氣令他冷眉緊蹙,呵斥一聲:“這又是怎么一回事?”
啪——一壇空罐子砸在宣德帝腳邊。
“出去!你們這些奴婢再進來,本宮就狠狠的罰。”跋扈的郡王就連醉了酒,都不忘記欺負人。
宣德帝大踏步上前,拎著韓世宜的脖領,斥道:“你倒是威風,竟還敢罰朕嗎?”
韓世宜微微恢復一點點神智,辨別了一下眼前人,但轉瞬又開始撒潑了。
“您怎能讓她嫁人了!”韓世宜將案幾上的東西全打在地上,就像小孩子拿不到玩具般生氣:“您下旨把她賜給我吧,得不到她我會瘋掉的?!?/p>
宣德帝看了兩眼韓世宜,默默的走出了東暖閣。
畢竟和一個醉鬼是講不出什么東西的。
江成自然知道方才韓世宜說了什么,郡王嗓門差點把暖閣的門吼開。
他側頭見宣德帝面色并無緊繃,便說道:“郡王是醉話,大概是不知道旨意不能亂下的。”
宣德帝聞言挑挑眉,卻問道:“廷玉真的那么喜歡宋玉晚?”
江成道:“奴才不敢妄言?!?/p>
晚間步恂給韓世宜灌了兩碗醒酒湯,怎么他回了趟佩蘭,殿下鬧出了這樣多的事情。
竟還敢和皇帝大呼小叫,真是太渾了!
韓世宜捶捶頭,側頭看著宮燈明亮,問道:“什么時辰了?!?/p>
“晚上了。”步恂小覷他兩眼,如實道:“屬下才回來,婢子回稟說您下午說醉話和陛下吵起來了。”
“吵?”韓世宜不在意的笑笑,站起身來就往外走。
步恂追上,問道:“殿下去哪?”
“去吵架?!?/p>
韓世宜輕飄的話讓步恂毛骨悚然,可他已經不能阻止,眼睜睜看著韓世宜出了東暖閣。
絕不能讓宋玉晚嫁給趙云珩。
這就是韓世宜腦海里的全部想法。
醉酒之后就是頭疼,韓世宜已經很久沒有喝醉了,上一次喝醉還是因為端親王因那個女人的緣故打了他。
韓世宜一走進御書房,被房內的暖意包裹,讓他的頭不再那么疼了。
宣德帝不知在批改著什么,抬頭看他一眼,冷哼道:“酒醒了?不犯渾了?”
韓世宜大刀闊馬的找個凳子坐下,看著宣德帝,眼也不眨的說道:“您要是不下旨攪黃她的婚事,我就去搶婚。”
語氣強硬,很是惡劣。
宣德帝聞言,把筆一擱,眉目間已經是怒意滿滿:“你以為你在和誰說話?”
“我不管,除了我,我不想看見她嫁給任何人?!表n世宜認真地看著宣德帝:“您是我的皇兄,應該幫親不幫理。”
宣德帝驟然一聽幫親不幫理,面色上微微平和了一點,他看著韓世宜和其母越發肖似的俊俏面孔,眸光里卻閃過一絲陰冷。
“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你怎這樣沒出息?!?/p>
“臣弟不想當什么英雄,誰愛當誰當,沒出息就沒出息,總歸有皇兄在沒人敢說我半點不好?!?/p>
見宣德帝不說話,韓世宜哼哼道:“您要是不想她嫁給我,那您就下旨讓她當個姑子吧,我得不到誰也別想得?!?/p>
宣德帝似乎被他的無賴話氣笑了:“朕倒是替宋玉晚委屈,怎么遇見你這渾人糾纏。”
“那只能說她運氣不好?!?/p>
還沒等韓世宜再說兩句,就被打斷了話頭。
“滾吧,再啰嗦朕真要關你十年八載的。”宣德帝冷聲道。
韓世宜這么多年自然懂得察言觀色,宣德帝這樣說是生氣的前兆,今日敘話到這個份上已經是極致了。
他走出御書房的時候,后背已經積了一層薄汗,今晚來這是冒險了。
宋玉晚,除了我你誰都不能嫁!
江成進御書房奉茶的時候,見宣德帝臉色仍舊不是很好,也不打算再為韓世宜說幾句,轉身要退出的時候,被皇帝叫住。
“這么多年,他渾的一直深得朕心?!毙碌劬従徴f道:“今年他十九歲,終于在朕手底下長成了金陵最跋扈的郡王,尋歡作樂無所作為,可如今見他如此竟不覺得輕松?!?/p>
“你說,朕是否錯了?”
冷不丁的一番話讓江成心里一凜,他深知這番話若是傳了出去這一屋子人都得死,于是當下便謹慎回答,不敢出一點差錯。
“陛下所做自有道理?!苯烧Z氣頓了頓,繼續道:“只是郡王尊貴,得來今日個性也不全是陛下屬意,陛下不必多憂慮?!?/p>
宣德帝聞言,眉宇微微舒展開,又道:“可他要宋玉晚是真的給朕出了個難題?!?/p>
江成道:“宋大人終歸是臣子,今上旨意豈敢不從。”
“朕身邊說真話的人不多,不想威壓太過?!毙碌畚⑽櫭?,宋敘多年來很得他的心,宋玉晚是他的女兒倒是不太好辦了。
江成思索片刻,拱手道:“日前征討西趙得勝,不日趙將軍班師回朝,若其三弟再得宋家女,豈非……”
一時間豈非風光無限了!
此事若只因為韓世宜鬧騰,宣德帝恐怕下不了決心,但一旦牽扯到朝廷相關的事情,那么就不得不仔細思量了。
宣德帝拿起狼毫,刷刷幾筆,沉聲吩咐江成:“明日你去吧,宣旨的時候眼睛明亮著些?!?/p>
江成心里一凜,俯首稱喏。
翌日清晨,訂婚儀式繁冗復雜。
宋玉晚在趙府后院等畫影去取朱釵的時候,遇到了一襲青衣的小黑,哦不,是趙云深。
趙云深看著她說道:“子弗很喜歡你?!?/p>
宋玉晚點點頭:“我知道,不然我也不會答應嫁給他?!?/p>
“嗯。”
半晌,趙云深又道:“那……祝你們幸福。”
宋玉晚道:“好?!?/p>
清風拂過,吹起宋玉晚腰間的素色絲帶,畫影取來朱釵,趙云深已經走遠了,只留下一個偉岸背影。
他是要說什么話嗎?宋玉晚想。
算了,不管了。
訂婚是個累人的活,宋玉晚跟在趙云珩的身側,看著趙侯介紹趙家的一個個親戚,拜的暈頭轉向,一想到一會兒還要行東堂禮就覺得了無生趣。
忽然一道尖利嗓音響起——“圣旨到!”
眾人心里一凜,這節骨眼的圣旨,不像是賀喜。
趙侯一撩衣袍跪下,眾人見狀紛紛跪下,低頭聽著圣旨讀完。
越聽,大家心里越不安。
宮里的費貴妃幼兒早夭,陛下下旨半年內京都不得興嫁娶,這趙府的訂婚典禮竟然被迫戛然而止。
趙侯接了旨,嘴里道著萬歲萬萬歲。
江成淡笑安慰道:“侯爺不必憂思,陛下只是心憂早逝孩兒。”
趙云珩蹙眉,心里道,陛下憂心自己孩子,怎有不讓旁人結婚的道理,可當下卻是什么也說不得了。
送走了江成,趙侯回身看向宋玉晚,意味深長的一眼,繼而轉瞬移開。
宋敘對趙侯拱手,在場的人雖然云里霧里的不懂,但他們卻已經猜出了幾分。
陛下這是忌憚著呢,哪里有那么巧。
“我領夫人小女先回,此事不提了。”宋敘溫言有禮道,牽著宋玉晚的手徑直走出趙侯府。
路上小劉氏惴惴不安的問:“陛下到底什么意思?”
宋敘笑了笑,說道:“夫人竟然也能看出陛下不是一般用意了?”
小劉氏輕捶他一下,埋怨道:“你這老狐貍還不趕緊給咱們說說,我這心里真不安吶?!?/p>
“別慌。”宋敘拍拍她的手,轉頭看向宋玉晚:“咱們丫頭是個好福氣的,此次陛下的旨意不是壞事。”
“陛下既然愿意用這道圣旨警告眾臣聯姻的問題,就不會對我們做什么,安心就是?!彼螖⑤p聲道:“趙侯想必也已經看清楚,此事已不能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