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已是初春,宋府里的紫丁香開得正好。
宋玉致的親事將近,宋玉晚對此表示十分擔憂。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前世見過宋玉致的下場,宋玉晚非常害怕重蹈覆轍,但這件事似乎沒有她說話的份。
在陳宋兩家議親的前夕,宋家三房媳婦江氏卻又帶著女兒宋玉靜來找小劉氏,彼時宋玉晚正在小劉氏屋里。
“蕓娘在呀?”
小劉氏請她坐下,侍女上了兩杯熱茶:“突然來了,是有什么事嗎?”
江氏臉上又浮出熟悉笑意,帶著一點討好的神色:“我聽說你們要把致娘許給寧國公陳家,是幾公子呀?”
小劉氏回道:“是陳侯家的次子。”
江氏揪了揪手帕的褶皺,說道:“眼見著靜娘一天天大了,我這做母親的沒有用,也不能給她說什么好親事,可要是麻煩你們我倒也不好意思。”
宋玉晚腹誹,真沒覺得這位三嬸不好意思,一直理直氣壯的剝削他們。
小劉氏心里劃了個弧,說道:“你是相中了哪家嗎?”
江氏暗下眼簾,說道:“我知道以我們這樣的情況,若是嫁給陳家那種地方恐不會讓靜娘做正妻,可我還是想讓她嫁到高門侯府里。”
小劉氏臉上的笑意頓住:“你的意思是讓靜娘嫁到陳家為妾?”
江氏似乎是豁了出去,抬起頭肯定說道:“是,我想讓她給陳家二少爺做小妾,致娘做正妻也可以照顧著靜娘些,不至于讓她受委屈。”
這話說的委實冠冕堂皇了些,在宋玉晚看來,這不過是三嬸看不慣宋玉致嫁得好,所以也來插一腳而已。
宋玉晚給小劉氏使使眼色,害怕她腦筋一擰就答應了。
小劉氏神色冷肅下來,平靜道:“這事情我既不能做陳家的主,又沒有我一個嬸母給侄女說媒的道理,所以這事情還是你去問陳家吧。”
江氏見小劉氏不答應,怒意瞬間爬上整個臉:“你這分明是不想幫我們,枉費靜娘喊了你這么多年的嬸母。”她說著說著就大聲哭鬧起來:“夫君去得早啊,給你們宋家掙了這么多的榮耀,如今這樣的小事你們也不幫忙……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小劉氏蹙緊眉頭,剛要開口說些什么。宋玉晚對她擺擺手,讓她別管。
江氏嚎了半天也不見小劉氏出言安慰,抬眼偷偷看去,發現小劉氏安穩坐著,眉目間沒什么別的表情。
她心里了然,這件事情小劉氏多半不會松口了。
江氏抹了抹眼淚,冷聲道:“若是陳家同意這事情,你當如何?”
小劉氏沒開口,宋玉晚說道:“此事若是陳家同意,那我們家也不會說什么別的了。”
江氏見小劉氏沒出言反駁,便冷哼了一聲:“那到時候希望你們家能守信了。”說完就拉著宋玉靜的手離開了。
小劉氏蹙緊眉頭,說道:“其實姐妹同嫁一個人倒也沒什么,只是這么多年我忍的夠多了,致娘嫁人我實在是不想給添堵,如今江氏來了這么一出算怎么回事。”
宋玉晚冷道:“阿娘放心,陳家不會同意的。”
小劉氏嘆了口氣:“江氏能言善辯,陳家同意與否我心里還真是沒數。”
宋玉晚握了握小劉氏的手,低眉道:“阿娘,我保證阿姐不會委屈的,你換個角度想,就算不嫁陳家,金陵城里好公子比比皆是,陳方豫若是要宋玉靜不要阿姐,也只能說明他是個傻子。”
“唉,不提了。”
宋玉晚從小劉氏屋子里出來,再回到自己屋子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暗了。
畫影憤憤不平道:“三夫人怎么能這樣,隔三差五來拿這個拿那個倒也罷了,如今連大小姐議親都要插一腳。”
“這七年之間,我阿娘對他們家怎么樣,里里外外都看在眼里,江氏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想要把宋玉靜賣個好價錢,說是為了女兒著想,其實還不是為了給他們江家賺些榮華富貴。”
畫影道:“那現在該如何?”
宋玉晚想了想,說道:“靜觀其變。”這一次她要看看陳方豫究竟有沒有資格娶她阿姐。
時隔三日,陳方豫登門拜訪,宋玉晚意料之中。
她和他在回廊下相遇,宋玉晚的素色衣擺在春風里拂動。
“陳公子來訪,有何貴干?”
許是宋玉晚的語氣里帶了一點敵意,陳方豫有點搞不懂,依言回答道:“我來找你姐姐。”
“找我阿姐做什么?”
“問一件事。”
宋玉晚眸色冷下來:“問什么事?”
陳方豫覺得好笑,身量不高的小丫頭倒是什么事情都想管,可這件事他必須要當面問宋玉致才行。
陳方豫溫和的回絕她,說道:“你可能做不了你姐姐的主。”
他從她身邊經過,宋玉晚的一條手臂伸出來,擋住他的去路。
“陳公子若是問我阿姐允不允你娶靜娘的事,倒是不必了。”宋玉晚冷聲笑了笑,說:“攀高枝這種事情我們家不稀罕,更何況金陵的佳公子比比皆是,不只你陳家一家有,公子還是請回吧。”
陳方豫蹙眉,被宋玉晚這夾槍帶棒的一串話說暈,他確實是來問宋玉靜的事情,但不是宋玉晚這個意思。
他驚了一驚,問道:“并不是你們家屬意我娶宋玉靜的?可那江氏卻不是這樣說的。”
宋玉晚抬頭看著他,覺得陳方豫應該不是說謊之人,思索了一下,恍惚想起阿娘說起江氏“能言善辯”的話,所以是江氏從中作梗到陳家瞎胡說了。
宋玉晚認真道:“不論江氏說了什么,我可以給你傳達一下我們的意思,我阿姐和三房的靜娘你只能娶一個,你要是都想娶,那我阿姐就不嫁你了。”
陳方豫臉色有點難看:“我本來就沒想娶旁人,江氏來的那天我不在家,母親說這個事讓我自己做主,所以我是來和致娘商量不娶宋玉靜的,既然你們是這個意思,那我就直接回絕好了。”
宋玉晚狐疑道:“你真是這樣想的?靜娘可頂好看的哦。”
陳方豫白了她一眼:“我看起來是以貌取人的?更何況致娘更好看一些。”不過云珩聽說他要娶宋玉致的時候,臉色有點難看,欲言又止,似乎是害怕模樣。
“嘖,我這關你暫時過了。”宋玉晚惡狠狠地威脅他:“敢讓阿姐委屈我就打死你。”
陳方豫哄道:“好好好,打死我,我肯定不還手。”
陳方豫回去之后,果然陳家回絕了宋家三房的“好意”,宋玉晚得意的笑笑,小劉氏心里一塊石頭也放下了。
不出幾日,陳家來訪,兩家結秦晉之好的事情似乎要塵埃落定了。
正廳里,陳方豫的父母在與宋敘和小劉氏敘話,商議的事情是陳方豫和宋玉致的婚禮。
今日只是六禮之前的商議,詳細問問宋家的意思。
小劉氏對陳方豫自然滿意,畢竟得到宋言肯定的小子她很是放心,而且前兩天的事情也讓她對陳方豫的印象分加滿了。
宋玉致是宋敘長女,陳侯夫人此前在宮中宴會倒是見過她幾次,印象里是謙遜溫和的女子,也很得她的心,陳方豫之前和她提到宋玉致時,她還驚訝了一下。
總歸方豫喜歡就好,況且宋家方方面面來說也沒什么可以挑剔的。陳侯夫人這樣想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敲定兩個人的終身大事就是這樣容易。
彼時宋玉晚在宋玉致屋子里,看著她臉上的紅暈,鬼使神差地問道:“你喜歡陳方豫嗎?”
宋玉致愣了愣,臉上羞怯更甚了:“晚娘,你怎么……這樣問我。”
宋玉晚暗地里嘆了口氣,她的阿姐似乎是春心萌動了。
宋玉致終究還是要嫁給陳方豫的,就像前世一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轉圜。
宋玉晚決定在阿姐結婚之前,再把陳方豫約出來見一見。
棲霞寺外,青鳥在碧空里展翅,四月的天色晴空萬里。
“我請公子來,是有事相求。”
說實話,陳方豫還是更適應那個總對他發脾氣瞪眼睛的小姑娘,而不是眼前這個不知道抽什么風,眼底帶著淡淡憂愁的人。
“你有話直說。”陳方豫心里有點沒底,他其實想問宋玉晚受了什么刺激,想了想忍住了。
“都說古寺里,因長久供奉著佛祖而沾染靈氣,我邀你來,是要你做個保證。”
宋玉晚恭謹的跪在蒲團上,看著上首慈眉善目的佛像,平靜道:“我只有這一個姐姐,如今她要嫁人了,只是怕她以后受委屈。”
陳方豫認真道:“我不會欺負她。”
“陳侯府不是一般地方。”宋玉晚永遠忘不了前世宋家出事時,他們陳府的嘴臉。
“那你要我保證什么呢?一輩子不和她生氣吵架,事事順從她?”陳方豫聳聳肩:“那是不可能的啊,夫妻吵架拌嘴很正常,我阿娘也經常和父親生氣。”
宋玉晚搖頭:“無論發生什么事情,請不要讓她下堂,也不要休離。阿姐下定決心把自己交出去不容易,你該珍惜她的真心。”
陳方豫愣了愣:“我怎會休離她。”
“你保證。”
陳方豫被宋玉晚的堅持打敗,俯身在蒲團上跪下:“不知道你為何如此堅持,但今日佛祖在上,我在此起誓,保證無論發生什么事情,宋玉致都將是我今生唯一的妻子,我將永遠的保護她,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刻。”
宋玉晚看著陳方豫認真的臉,心里暗道,希望這一世阿姐不會所托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