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燕樓。
“喲,這位小哥兒,您又來聽小曇姑娘唱曲兒?”
跑堂的小二一邊說,一邊滿臉堆笑的將一位“熟客”引了進來,抬手指著二樓最中間那個靠欄的位置,眉飛色舞的說道:“您今兒來的可是有些晚了,不過位子啊,我給您留著呢!”
“嗯。”少年悶悶的應了一聲,從腰間摸出一粒碎銀子,隨手一扔,直奔二樓而去。
小二將銀子穩(wěn)穩(wěn)當當的接在了手心兒里,暗自搖著頭走開,一邊招呼著丫頭上茶,一邊琢磨著:今兒這位小哥怕是心情不好,少惹為妙!
這廂,披著灰藍云錦斗篷的少年坐定,將帽沿微微向后拉了一拉,露出半張清秀雋麗的面容來。眸光熠熠,唇色紅潤,似玉石般精致光滑的下巴,實在不難看出,這少年其實是名女扮男裝的妙齡女子。
好在,來這云燕樓的,皆是些無所事事找樂子的閑散人等,管你是女扮男裝,還是男扮女裝,只要不擾了大家的興致便是。
也正是這樣魚龍混雜的一間茶樓,才更方便人探聽消息。
葉淺已經是連著第五日過來了,今兒若不是出門的時候碰上了些麻煩,也不至于到這個時辰才來。臺上,小曇已經唱到第二曲了。
“聽說昨兒個南大街死了個啞巴?”
“可不是,被人給毒死的!嘖嘖,七竅流血,死的忒慘……”
“那啞巴前幾日不是還曾在衙門擊鼓鳴冤來著嗎?怎么昨兒就死了?”
“我聽我那在衙門當差的表姐夫說,這事兒像是和臨親王有關……”
正歪著身子嗑瓜子的葉淺,在聽到臨親王這三個字后,頓時渾身一震,豎起耳朵仔細的聽著那廂的談話。即便那人刻意壓低了嗓音,卻也擋不住葉淺所在位置的優(yōu)勢,二樓的圓形回廊,她正處中間,四周人的談話,皆可聽的清楚。
再者,便是小曇這曲兒唱的委實沉悶,怪不得每每她一登臺,底下人的八卦聊的格外歡騰。
“聽說,那啞巴原來是給親王府送菜的,只因一日送的菜不新鮮,才被那臨親王給害死了!”
“啊?那臨親王竟這般草菅人命?”
“呵,咱們那位臨親王,可是出了名的冷面王爺,盛京誰人見他都要繞著走,唯恐惹禍上身!”
“唉,人家有權有勢,皇親國戚,哪是咱們這些老百姓能夠評頭論足的!還是好好聽曲兒罷!”
言畢,臺上的小曇第二曲也已落幕。
葉淺斂了目光,嘴角漫出一彌諷笑,那啞巴若真是惹了臨親王,活活打死也不為過,區(qū)區(qū)賤民,還不足以讓高高在上的臨親王使出下毒的下三濫手段!
臺上驀地響起一陣悅耳的琵琶聲,葉淺循聲望去,一群舞姬正應聲而舞,身姿婀娜。而小曇,早已不見蹤影,不知何時謝了幕。
拉上斗篷,留下茶錢,葉淺緩緩起身,出了云燕樓,朝著來時的路走去。
在她離開后,許久不露面的云燕樓老板娘,竟不知何時端端正正的坐在了葉淺方才所坐的位子上。
“方才那位姑娘,來幾次了?”
“回老板娘,五次了。”
將軍府。
葉淺取下身上的斗篷抱在懷里,從后門旁的矮墻邊一躍而起,跳進府內后院,一路偷偷摸摸的繞回了凝霜園。
“阿綠,我回來了。”
推開房門,葉淺微微一笑,已然做好了準備迎接阿綠的嘮叨,卻沒想到,那小丫頭竟站在桌邊顫顫巍巍的看向她,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而那張上好的梨花雕木桌邊,還端端正正的坐了一名粉衣女子,面容姣好,卻笑里藏刀!
葉淺頓時一愣,結結實實的打了個寒顫,然后腳底抹油一般轉身就跑!
不料,那粉衣女子早已布好了圈套,剛一轉身,葉淺就被兩名丫鬟給攔住了去路。
“葉淺,你可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女扮男裝偷溜出府!信不信父親打斷你的腿!”
葉笙的嗓門一如既往的夸張,葉淺揉了揉耳朵,自知這次是栽了,索性把斗篷一扔,晾著一身男裝大搖大擺的坐了下來。
“葉笙,身為一個大家閨秀,每天繡繡花剪剪草做做女紅難道不好嗎?整日逮著我不放有意思嗎?”葉淺挑眉看向她,眼里帶著一絲揶揄。
葉笙冷呵一聲:“我就是看你不順眼,如何?你方才說的那些,你怎么不做?”
“我?我可算不上什么大家閨秀,一個將軍府庶出的女兒,怎么比得上你這個高高在上的嫡長女呢?”葉淺笑的一臉無害,倘若不是這一個月來葉笙已經領教過了她厚臉皮的本領,葉笙都要相信她是在真心實意的奉承自己了!
“你!你等著!”葉笙氣的牙根癢癢,憤然甩袖離去。若猜的不錯,她應當是去找她的父親大人告狀了。
葉笙一走,綠水便立馬撲了過來,一邊扒葉淺衣服,一邊嘮叨:“小姐!你還愣著干嘛!趕緊脫衣服啊!眼見為實,將軍見不到證據也不能說什么的!”
“用不著脫了,阿綠,將軍見不見得到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信不信葉笙。”
綠水停下了扒衣服的手,心中默然。大小姐的話,將軍自然是信的,否則,又怎么會每次都不問青紅皂白的就罰二小姐呢?不過話說回來,二小姐自從上次昏迷醒來,好像整個人都變了,以前的二小姐,唯恐自己不夠小心翼翼,可如今的二小姐……
事已至此,葉淺也不打算再做掙扎了,左不過像前幾次一樣,罰罰抄書,關關禁閉,跪跪佛堂罷了!
約摸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葉笙誠然沒有辜負葉淺的“厚望”,浩浩蕩蕩的帶著管家和一眾小廝趕到,本來就不怎么寬敞的凝霜園,烏泱泱的站了一院子的人,場面頗為隆重。
葉淺淡淡的掃了一眼,便知他那個日理萬機的父親大人定然沒空親自前來,派了周管家來給葉笙撐腰。
這一個月來,葉淺攏共不過才見了她那將軍父親兩面,連長什么樣子都沒瞅清。眼下,卻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被罰了。
周管家先是朝著葉淺作了一揖,才面色煞變橫眉冷對的說道:“二小姐,將軍得知您女扮男裝私自出府一事后大發(fā)雷霆,此舉實在有傷將軍府的顏面,若不懲治,恐您日后更加肆意妄為。所以,請二小姐移步暗室,閉門思過,好好悔改才是。”
“好,那走吧,煩請周管家?guī)妨耍 比~淺微微一笑,態(tài)度極為和氣,一干小廝立馬從中間讓出了一條道來。
葉淺施然離去,不像是去罰跪的,倒像是被人請去喝茶的。
身后,傳來葉笙得意的冷笑聲:“妹妹,姐姐這么做可都是為了你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