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郝三嫂一大早就帶著兩個孩子來找柳枝兒一起去趕集了。柳枝兒看她背上背著二丫,左手挎著一個大籃子,右手還牽著小武,簡直是全副武裝,噗嗤一聲笑了。柳枝兒這趟去鎮上也就是認認路,再給楊樹父子倆買點謝禮,所以她除了錢,啥也沒帶。
柳枝兒牽著小武,接過郝三嫂手里大籃子,看籃子里是一些黃瓜、小白菜、空心菜之類的小菜,打理得干干凈凈,扎成一小把一小把的,綠油油水靈靈的,煞是好看。
郝三嫂解釋說:“家里菜多,就摘了些到集上去賣了,換點油鹽也好。”
柳枝兒點點頭,想著自己也要記得買點油鹽醬醋什么的回來。
說著話,郝三嫂就帶著柳枝兒往集上走去。嚴家村離市集大概有十里路,不遠不近,對于柳枝兒這種習慣了出門就有交通工具的現代人來說,十里路相當遠了。幸好有郝三嫂一路跟她聊天,又有小武這個小孩子做對比,柳枝兒完全是憑著一種成年人怎么能輸給小孩子的心態拼了,終于在她無數次自我鼓勵下,市集到了。
這個市集叫做四通鎮,得名于它有四條通往東南西北的官道,算是個交通樞紐吧,所以平時還算比較熱鬧,周邊十里八鄉的鄉民也都習慣到這里來賣出自己家的剩余農產品,然后換回布匹、油鹽醬醋和日用品等。
郝三嫂首先把柳枝兒帶到了鎮口的市集上,那算是個臨時集市,十里八鄉的鄉民都把自己家的東西拿來賣,柳枝兒大概看了一下,除了像郝三嫂一樣拿家里的小菜來賣的,還有賣米賣糧食賣雞鴨賣山貨的,種類還挺多,也有一些賣自己家編制的籮筐竹席之類的日用品,還有大姑娘小媳婦紅著臉賣自己在家繡的帕子、頭巾、腰帶什么的,雖然花樣普通,不過配色比較熱鬧,蠻有鄉土特色的,還挺好看。
郝三嫂找了個地方,把小菜籃子放下,開始叫賣。柳枝兒在旁邊看著倆孩子,她自己不認識路,也不好撇下郝三嫂母子三人就去逛,所以干脆等郝三嫂賣完菜再說。
“大娘,來看看新鮮的小菜,小白菜、空心菜一文錢兩把,黃瓜一文錢一根,都是早上剛摘下來的,你摸摸,還水靈靈的呢!”
在市集里逛的多半都是這鎮上生活的居民,家里沒田沒地的,每天都是買這附近的鄉民送過來的小菜吃。
郝三嫂的菜摘得嫩,又收拾得干凈,所以很快就圍上了一群人,東一把西一把的就買完了。最后郝三嫂數了數錢,一共買了三十文,她高興地把菜籃子拎起來,回身對柳枝兒道:“走,我們逛逛去。”
柳枝兒完全不知道現在的物價,看郝三嫂手里三十個銅板,就是三十文,一個銅板一文錢,能買兩把小菜,不知道一兩銀子能買到多少東西呢。
郝三嫂把二丫背起來,自己拎著空籃子,柳枝兒牽著小武,兩個孩子都很乖,一路都沒鬧,也不吵著要吃的。柳枝兒覺得比前世看到的那些小皇帝小公主們乖太多了,忍不住想要獎勵他們一下。正好碰到賣冰糖葫蘆的,柳枝兒看到倆孩子渴望的眼神,估計平時很少吃到,就掏錢買了兩根,一文錢一根,柳枝兒今天帶了有兩百來個銅錢,真心覺得好便宜呀!
郝三嫂攔不住,又是感激又是埋怨:“妹子,怎么能讓你破費呢?這一文錢一根,多貴呀!一斗米也才賣10文錢呢!”
柳枝兒有些疑惑,她隱約知道古代的米是按斗或者石計算的,一石是10斗米,大概是120斤左右,算下來一斗米就是12斤,那一文錢差不多可以買到一斤米,按照前世的米價來說,一斤米兩塊錢,一文錢就差不多等于兩塊錢,1兩銀子1000文,就是差不多兩千塊錢了。
柳枝兒想想家里的那些銀子,也沒有銀戥子(就算有她也不會用),不曉得有多少兩。想到這兒,她從懷里摸出一個銀塊,跟郝三嫂比劃著說自己打算用這銀子給楊樹父子倆買點謝禮。
郝三嫂瞪大了眼睛,“啥?這可有足足一兩銀子呢?咱們鄉下人攢點錢不容易,你寡婦失業的,楊樹不會跟你計較這么多的。快收起來,別讓人看見了。你就隨便給他們買點啥,意思一下就行了啊!”
柳枝兒順從地把銀子放回懷里,原來這就是一兩銀子,她估算了一下自己家目前大概有二十多兩銀子,差不多就是5萬元錢,看來原主的私房錢還不少,夠自己花用一段時間了。不用捉襟見肘的感覺真好,柳枝兒決定等適應了這里的環境后再來好好琢磨賺錢的事兒。
郝三嫂總覺得錢財不能露白,也不知道柳枝兒這個缺心眼的剛才把銀子拿出來有沒有被人盯上,誰趕個集還帶一兩銀子出來呀?她拉著柳枝兒快步地往鎮里面走去。
進到鎮里,柳枝兒有一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恍惚感,眼前的這個鎮就像自己前世去旅游的古鎮一樣,石板老街,磚瓦房子,還有或高或低、或大或小的各種幌子,來來去去、忙忙碌碌的穿著古裝的人們。
“妹子,你咋了?”郝三嫂對突然呆住的柳枝兒說道。
柳枝兒回過神,連忙擺擺手,指指前面,讓郝三嫂帶自己去買謝禮。
郝三嫂趕緊往前走,說道:“我想著那父子倆是跟他們家大哥一起住的,要是買吃的,肯定被他那個摳門的大嫂給吞了。不如你給他們買點布吧,他們拿去找人做成衣服,他大嫂就沒法了。”
柳枝兒點點頭,不過還是覺得應該給小孩子買點糖果什么的,多買一點,他大嫂總不能吃獨食全吞了吧?
郝三嫂帶著柳枝兒到布店,給楊樹選了一塊深藍色的布,給他兒子選了一塊湖藍色的布,花了八十文,柳枝兒又到隔壁的糖果店買了二十文的糖果,給小武和二丫各抓了一大把,剩下的讓店主包起來,算下來花了兩百來塊錢,把郝三嫂給肉痛的,直罵柳枝兒是個敗家子。
柳枝兒搖搖頭,她穿過來后,見多了村里人的白眼和惡語,只有楊樹和郝三嫂一家對自己好,她做人的原則向來都是對我好的人,我十倍對他好,對我壞的人,我也要十倍還給他。
柳枝兒的東西買得差不多了,郝三嫂才到雜貨店里去買了家里需要的油鹽醬醋,柳枝兒也跟著買了一些,所有東西都買完了,大概就是上午十點多的樣子。郝三嫂急著回家去做飯,中午還得把飯給郝三哥送到地里去;柳枝兒雖然還想再逛逛,不過她也不好耽誤郝三嫂,就跟著回家了。反正從家里到四通鎮的路她也記住了,下次就可以自己來了。
回到家里,已經接近中午了,柳枝兒給自己張羅著午飯,簡單的白粥,玉米和面粉的二合面貼餅子,加上清炒的土豆絲,吃著吃著她開始在思考一個問題,這里的人一般多久吃一回肉啊?
之所以這么想,是因為柳枝兒前世小時候住在外婆家,見識過那里的奇葩情景。當時還比較窮,吃肉對于一般農家來說算是一件比較奢侈的事,一般農家一個月能吃上兩三回肉就算不錯的了,如果哪家一個月能吃上五回肉,大家看他的眼神都是羨慕嫉妒恨的。柳枝兒覺得自己初來乍到,不能太扎眼了,何況自己又是一個年輕寡婦,別人的眼睛本來就盯著自己,如果吃肉太頻繁的話,被別人認為自己很有錢,豈不是會被當做一只待宰的肥羊?自己只是一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女子,哪里抵擋得過來?還是入鄉隨俗的好。
觀察嚴家村人的吃肉頻率成為柳枝兒的下一個重要課題,不過下午她最重要的工作是給楊樹家送謝禮去。
怎么去楊樹家,郝三嫂早就跟柳枝兒講明白了,柳枝兒回來后還很認真地在一張草紙上用炭畫了一個簡單的地圖。吃完飯,簡單收拾一下,柳枝兒拎上謝禮就往河對岸的楊家村走去。
從嚴家村到楊家村,有一座拱橋跨過兩村之間的河,河邊上種著一排一排的楊柳樹,這會兒是夏天,楊柳枝繁葉茂,細細的柳條隨著河風飄來蕩去,在河面上映出一幅斑駁迷離的畫面,甚是漂亮。
村里有些人吃了飯不耐煩睡午覺,就三三兩兩地到這些柳樹下吹牛聊天,看到柳枝兒走到橋上,有個慣于調戲小媳婦的流氓吹著口哨,“哎喲,這不是柳枝兒妹子么?咋地啦?又想不開啦?可別跳水啦,你跳下去哥哥也能把你給救回來,干脆直接跳進我懷里算了!”說話的是村里有名的二流子王大寶。
柳枝兒聞言,怒瞪著王大寶,眼睛里散發出刀鋒一樣銳利的兇光,她原本長得嬌俏,不過現在抿著嘴,板著臉,目露兇光的樣子還是把王大寶給震了一下,以前他調戲柳枝兒的時候,她從來都是氣得滿面通紅,然后自己跑掉的。今天的柳枝兒不太一樣,好像有點不太好惹,王大寶縮了縮頭,不敢再出言調戲了。
柳枝兒震住王大寶后,又用冷冰冰的眼光一一掃過柳樹下坐著的其他人,眾人一瞬間有一種大氣都不敢出的憋悶感,等到柳枝兒轉身向楊家村走去后,才像被釋放一樣,呼出一大口氣。
“哎呀我的媽,這小寡婦的眼神可真厲害!”
“就是,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
“那能一樣?死過一次的人,身上都帶著點邪氣呢!”
“那以后可得離她遠點兒,別被邪氣給沾染了。”
好吧,柳枝兒又一次躺槍,從一個跳水的小寡婦變成了一個帶著邪氣的小寡婦,這樣的流言導致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嚴家村里的大人都不樂意讓家里的孩子離她太近,因為大家都覺得小孩子比較脆弱,容易招邪氣。不過這是后話了。
柳枝兒按照郝三嫂的指示,一路走一路還問了兩個楊家村的人,才問到了楊樹家門口。
楊樹家就住在河邊不遠處,門前有一棵大楊樹,楊樹后面是一排四間的茅草房,應該是剛剛翻新的,茅草看起來還很新鮮,墻壁是用條石做的底,大概半人高,然后用的黃泥和著切成一節節的稻草梗摔成的大磚坯砌成的,看來應該很結實。左右兩邊和一般的農家一樣,各延伸出三間矮一些的茅草房,用作廚房、廁所、豬圈。
這個時候楊家人可能都在睡午覺,只有一個女人在門口的楊樹下納著鞋底,身形很瘦,顴骨高聳,嘴巴有些突出,一看就一副刻薄相。柳枝兒猜她就是傳說中的楊樹的大嫂。
那個女人一抬頭看到柳枝兒,又看到她手里提著的東西,眼睛一下亮了,趕忙上來問道:“妹子找誰呢?”
柳枝兒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說楊樹,就指指屋里,再指指那棵大楊樹。
那個女人翻了翻白眼,想了想,“哦~~我知道了,你是來找我們家楊樹的是吧?你是對岸嚴家村那個小寡婦?”
柳枝兒很想翻白眼給她看,姐就是寡婦怎么了?要你放在嘴上說?
她點點頭,沒帶多少表情。
那個女人很是熱情,“那你找對啦。這里就是楊樹家,我是他大嫂,我娘家姓王,你看你這來就來了,還帶什么東西呀?”說著話就要伸手去接柳枝兒手上的東西。她可早看清楚了,這柳枝兒手上提的可是好東西,那兩塊布都是鎮上布店里的好料子,得七八文一尺呢,另外一包是鎮上有名的糖果店里的糖果,家里孩子過年過節的能得上一塊吃,都高興得跳起來呢。
柳枝兒很反感王氏的自來熟,對她伸過來的祿山之爪更是早有防范,一見她伸手,連忙把東西換了個手,自己伸手挽起王氏的手臂,就往屋里走。
王氏一手撈空,愣了一下,又被柳枝兒挽起手臂,反應也算快,連忙又換了一副笑臉,“哎喲,你看我這人,說著說著就忘了正事兒了,妹子第一次來咱們家,當然得先進屋坐坐,喝口水才是。”
柳枝兒也笑瞇瞇的,跟著她往屋里走。
王氏把柳枝兒安排在堂屋的方桌前坐下,自己去廚房里倒了一碗水出來,看著柳枝兒放在方桌上的東西,各種抓心撓肝,又不好明著伸手去拿,又不想把楊樹喊出來,喊出來這東西就不一定是她的了。
柳枝兒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在想啥,她喝了口水,故意把碗放得重一些,傳出“咚”的聲音。又指著外面的楊樹,“啊啊啊”地比劃著。其實柳枝兒平時跟郝三嫂從來不發出“啊啊啊”的聲音,畢竟她不是原生態的啞巴,所以能用手說明白的,絕不用到嘴。現在為了把楊樹吵出來,只好用了這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