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漸漸停了。

仙人茶館那場血案，鬧得沸沸揚揚。

十幾條人命，喝個茶的功夫便沒了？到底是誰下的毒手？

當人們聽說遇害者當中還有兵府衛(wèi)的胡大人，霎時間炸開了鍋，全城人心惶惶。他們覺得新陽城這個地方待不下去了，先是城頭“亡魂索命案”又有“仙人茶館案”，普通老百姓的性命安全真是難以得到保證。可是冷靜想了想，除了這個地方，自己能去哪？只好丟下那該死的膽怯，繼續(xù)留在這里多賺些銀子。

有人叫著，有人罵著，還有人仍堅信著兵府衛(wèi)，畢竟除了這個之外，他們也沒什么可信仰的。

……

梁明宏找到陸不俊時，他正坐在屋頂上發(fā)呆，對于旁人的到來，毫無反應。

“你腰間那個算盤呢？”梁明宏問道。

不知過了多久，陸不俊才緩過神來，道：“什么算盤？”

梁明宏道：“你以為我不敢對你出手？”

陸不俊面無表情，眼神甚至有些呆滯，道：“為什么要出手？”

梁明宏手中拿著一顆帶有血跡的算盤珠子，放在陸不俊面前，冷冷道：“人是你殺的。”

陸不俊繼續(xù)問：“什么人？”他說話語氣有些麻木，不像是以往的懶惰。

“死人。”

陸不俊道：“死人當然不是我殺的。”

梁明宏很冷靜，很平靜，道：“你又想說什么劍盤俠？”

陸不俊似乎笑了一聲，但他臉上的表情依舊是僵硬的，他似乎想了很多，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么。“劍盤俠？似乎也分善惡。你必須接受他們罵你，但你不能跟你對罵，因為他是惡犬，你不是……惡犬會無緣無故咬你，不是咬不咬回去的問題，也不是置之不理，而是這條狗并不是好狗，留著只會咬另外一個人，所以，必須殺了。”

梁明宏道：“我不懂這些，我只懂規(guī)矩，所以，人是你殺的。”

陸不俊還是搖頭：“人不是我殺的。”

梁明宏道：“你必須為自己的錯誤負責。”

“那是肯定的。”陸不俊不知何時也喜歡上講這種大道理。“我犯過的許多錯誤，都是因為意氣用事，我知道自己錯了，但必須這樣做。”

梁明宏道：“這也無法改變你殺人的事實。”

陸不俊聲音低沉道：“你好好說說，我殺了什么人？”

“不該殺的人。”梁明宏只覺得他在明知故問，刻意裝傻。

陸不俊道：“你覺得我有這個本事嗎？”

“我不知道。”梁明宏只知道他將自己藏得很深，

陸不俊忽然擺手道：“那好吧，再見。”

梁明宏道：“你別想走。”

陸不俊道：“想走你攔得住嗎？”

梁明宏冷聲道：“我攔不住，但黑旗衛(wèi)可以。”

“黑旗衛(wèi)又是誰？”

這像極了一句裝傻的話，可從陸不俊口中說出，似乎彰顯了他的幼稚無知。

梁明宏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一反常態(tài)，跟這人說了這么多，放在平日，他會。可能是心中有所牽掛，作為一個成家立室的人，他必須好好活著，沒必要為了一個瘋子而賣命。當年作為守在恒西王身邊的劍士，他心中可沒那么顧慮，只不過落到低谷后，才覺得活著的可貴。

黑旗衛(wèi)又是誰？這句話出自任何一個大楚人口中，都顯得有些滑稽，或是狂妄。

這一日，趙府還是一如既往的清凈。

除了那個蒙著眼睛在夜間練劍的男子，已經(jīng)經(jīng)常坐在屋頂上的年輕人，也沒什么古怪的地方。但在趙府附近的瓦屋上，潛伏著十來個官兵，監(jiān)視著府內(nèi)所有人的一舉一動。

趙夫人像往常一樣給陸不俊送去內(nèi)傷藥物，又耐心監(jiān)督他修煉內(nèi)功功法。而在替其把脈時，卻發(fā)現(xiàn)他身上的內(nèi)傷竟加重了，忙問他最近是不是動用了體內(nèi)那一股不屬于他的真氣。

對待長輩，陸不俊沒有撒謊，沒有否認，但卻隱瞞了自己做過什么。

趙夫人沉默了許久，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

“俊兒明天就要遠行嗎？”趙夫人道。

長輩們有時候知道的要比你多，只是他們不愿說出口而已。

陸不俊明白，他點頭道：“對。”其實他并不想離開，也沒想著這么快離開。

趙夫人叮囑了許多。這是陸不俊天天聽到的囑咐，已經(jīng)習以為常，并不覺得逆耳。

陸不俊獨自一人修煉時，大小姐找到了他。

趙若冬并不是一個太刁蠻的少女，至少她在跟陸不俊提要求的時候，還是客客氣氣的。

她道：“陸不俊，你是不是要去漠北？”

陸不俊已經(jīng)第二次聽到她問這個，便道：“是，你怎么又問這個？”

趙若冬道：“去那里要多久。”

陸不俊道：“快馬加鞭一個月吧，你問來干什么?”

趙若冬略顯緊張地說道：“我……你給我?guī)罚乙踩ツ薄！?/p>

聽到這個，陸不俊頓覺不安，他可不想帶上這位大小姐，只因為路上實在太多麻煩。雖說大小姐滿身本領，但總覺得會是一個沉重的包袱，況且趙夫人也未必會答應這事。

他道：“你不能去。”

“我想去就去，為什么不能去？”趙若冬抿著嘴，有些激動。

“因為我不想帶你去，所以你不能去。”陸不俊經(jīng)歷了太多次在生死邊緣的徘徊，只是外面的世界比這里險惡萬倍。

“這是什么道理？”趙若冬顯然有些不服氣。

“這不算道理。”陸不俊似乎也懂這一點，永遠不要跟女孩子講道理。

“我必須去。”趙若冬斬釘截鐵道。

“你去漠北做什么？”陸不俊明知道趙若冬不會回答他，但還是忍不住問了。

趙若冬道：“不想告訴你。”

陸不俊道：“那我為什么要讓你跟著我？”

趙若冬忽然道：“我聽到你跟那人的講話。”

陸不俊不禁凝視著她稍顯緊張的雙眸，片刻才道：“那又怎樣？”

趙若冬雙眸發(fā)光，道：“所以你必須帶我去漠北一趟。”

陸不俊隨口道：“你去問問你娘親給不給。”

趙若冬跑去找她娘親，第一句便問：“娘親，黑旗衛(wèi)是誰？”

趙夫人臉色微變，卻沒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