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楓刀費銳是一個流浪刀客,江湖里,有不少像他這樣的人。他們離開自己的門派,舍棄以往的一切,又或者本就無門無派,四處漂泊。像他這種浪客,得罪過不少人,哪一天麻煩突然找上門,也不是件稀奇怪事。所以想要日子過得十分快活,他就必須做許多麻煩的事情,更要學會忍耐。
他現在已經分不清什么是好事,什么是壞事,道義什么的更別談。
費銳在來劍州之前,還在秀金樓受了嚴重的內傷。
秀金樓不是一個門派,也不是銀羽客棧、風夜樓之類的殺手組織,而是一個極其龐大的勢力。這是一個朝廷也很少會干涉的勢力,或許其中的利益鏈里,也有朝廷的一份。秀金樓背后的幾位大老板,很少會去管江湖中的繁瑣之事,也不會去干涉朝廷或地方勢力。
那是一個沒少被劍隱俠們譴責的勢力。
秀金樓處在一個很獨特的位置,東南邊是申都國,東北邊是衛國,西北邊是北索,西南邊自然就是大楚。在那里,有一條人人都知道的“密道”,不用經過官兵排查,隨意在四國之間來回穿梭。不過想要從這條密道,還要付得起高昂的路費,這不是一般人可以承擔的,通常選擇這種方式的,也就只有名聲較大的鏢局以及來自東方的商隊。普通人想要走這條路,就不得不選擇另外一種方式,那就是斗武臺。
勒北戰事紛紛,兵荒馬亂,武功再高,也敵不過北索上萬鐵蹄,躲不過大楚勒北軍上萬弩箭。所以想要到北方或是東方的江湖客,通常都會走秀金樓這條路。
斗武臺是一個巨大的擂臺,擂臺四周,高樓林立,可容上萬人。
臺上人比武,臺下人在看。錢不多的人,坐在遠處;更為尊貴的客人,坐在舒適且靠近擂臺的高樓里,笙歌起舞。
看的人為的是打發時間,尋求樂子;臺上比武的人,為的是一枚金絲幣,相當于“密道”的通行令牌。
每一年的正月里,擁有三十六枚金絲幣的人還可以參加最終決戰,角逐出最終的強者,從而獲得金羽令。對于武功不甚高強的人來說,一枚金絲幣都費勁,更別說一千枚如此之多。無論是誰,都渴望得到金羽令,那是權利、金錢、地位的象征,那還是一個承諾,秀金樓向金羽令擁有者的承諾。當然,這個承諾實現的前提,自然就是秀金樓背后的幾位大老板點頭。
斗武臺只比武不斗命,自己把控力度,殺了人就得償命。斗武臺上維持秩序的執事,武功深不可測,若是有人殺紅了眼,要取對方性命,臺上執事便會上前阻止。沒人敢在秀金樓撒野,無所不曉的吳之曉也曾說,這個世道的勢力不過三足鼎立,朝廷、秀金樓、劍隱幫。
秋楓刀費銳在秀金樓贏過一場,得到了一枚金絲幣,但他比較貪心,想要再拿一枚,后來便吃了虧,受了內傷。他來這里,除了要治好身上的傷,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目的,殺一個叫劍無憶的劍客。他殺這人的理由很簡單,就是錢,得手之后,他會得到三萬兩銀子。
萬劍門劍無憶,確實值這個價錢,而且不止,但沒人能跟老板討價還價,三萬就是三萬。
才過了一天,費銳的傷勢已逐漸好轉,亦不禁贊嘆“豺狼神醫”的精湛醫術。再過一天,他就可以恢復到最佳狀態,到時候便取劍無憶性命。
這的確令人愉悅。
可他還沒去找別人麻煩,麻煩卻找上門來了。
福財客棧二樓,天字號房。
門前,站著一個握著木劍的年輕人。
陌生的臉,陌生的劍。
費銳沒見過這個人,更不知道他是不是來找麻煩的。
那是陸不俊,他打聽消息以及追蹤尋人的本事,確實很有一手,那就得益于他上乘的輕功。
“你是秋楓刀費銳?”陸不俊率先開口問道。
“是,你是誰?”費銳本就是個很會忍耐的人。
陸不俊只搖頭道:“不重要。”
費銳不禁皺眉,心道來者不善,冷聲問道:“有何目的?”
陸不俊只道:“秋楓刀。”
打架之前,他確實不愛說太多話。
費銳笑了,可這并不好笑,他仍保持笑意道:“誰派你來的?”他懷疑這人是受魁山派指使而來的,因為在此之前,魁山派的人已多次找過他麻煩。秋楓刀,《江湖名刀錄》位居第八,為了這把刀,他就險些丟掉性命,所以他絕不可能拱手相讓。
陸不俊道:“也不重要。”
費銳的假笑已僵住,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陸不俊很快就回答道:“你欠了別人一把刀。”
聽到這話,費銳又開懷大笑起來,笑的確一件可以緩解氣氛的事情。他道:“我大可帶你去刀鋪,你隨便挑。”
費銳知道眼前這人會是一個麻煩的人,但是他現在不想惹麻煩,因為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可陸不俊不是這么想的,指著費銳手中的秋楓刀,道:“我只要你手中那把刀。”
費銳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道:“哦。”剛說出口,紅光一閃,快刀已閃電般出鞘,刀鋒火紅,如深秋楓葉一般。
這一刀極快!極猛!
他已將全部力道蓄在這一擊,他的刀法,向來講究的是一招斃命。
刀風逼人,卻只割掉了幾條發絲。
好快的身法!
秀金樓里,輕功高強的不勝其數,而像這人的身法,費銳卻少有見識。
這本是必中的一招,他卻側身躲過了。
疾掌走游龍!
在倒地之際,費銳試著這樣安慰自己。
是專注,對方本就十分專注,早已提前防備,這就絕對不是自己的刀法問題。
費銳可能是過于自信,本不應該在未探知對方實力的情況下,使出如此沒有退路的一刀。他的內力修為雖是先天階幻絡境,但他身上的內傷并未痊愈,如今勉強算是易筋境。但是他也感覺到對方內力并不深厚,這讓他十分放心。
他又很快站了起來,沒有選擇主動出招,而是在觀察。
陸不俊手中木劍泛起赤紅真氣,連連刺出十一劍。
費銳架刀回防,只護著要害,顧不了肩頭臂膀,心中疑惑:“御氣?星芒劍派?又不像……”
這種劍法,以及御氣招式,費銳只覺得熟悉又陌生。
他快刀已出手,只用了一半力道,另一半,在陸不俊躲閃之際,迅速變招,疾削而來。
這的確是陸不俊遇到最快的刀,他沒有充當莽夫硬接這一刀,因為他知道對方內力確實比自己強不少,立刻憑借輕靈身法撤腳后退。他運起劍訣,將所有內力注入木劍之中,第二劍,書生潑墨。
這一劍,削空了。
費銳沒有多想,秋楓刀已當頭劈來,他剛要笑,卻突然笑不出來,所有動作都止住了。
他的胸膛已被劈出一道不深不淺的口子。
“這一劍明明就沒有削到我,為什么……難道他會御氣出劍罡?不,若是劍罡,我早已性命不保。”
他內心只有驚訝,恐懼。
對方只留下一句話,用四根頭發,便直接奪走了秋楓刀。
“這把刀已不是你的。”
秋楓刀,堅毅,寂寞。
而費銳,貪婪,浮躁,只是一個為了錢財而折腰的普通刀客,確實不配再使用這把刀。
今后的日子,刀客費銳的名字前,將去掉“秋楓刀”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