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一身寒酸打扮的人，會是富甲一方的黃老板？

說出來肯定沒人會信，第一眼看上去，倒覺得是黃府的管家。

那黃袍胖子仍假笑著要說話，卻被那中年男人阻止了。

他果然就是真正的黃老板。

但他還沒有承認，只上前道：“你果然不簡單。”他還沒說完，那黃袍胖子已灰溜溜地退下，而后又有人給真正的黃老板備椅就坐。

無論怎么看，他才符合一個大富商該有的氣質，精明、內斂，就是這身打扮過于低調了些。

陸不俊也不說話，只喝酒，他喝得很慢，抿一口，又放下。

黃老板盯著陸不俊的臉看了很久，他實在很疑惑，就憑自己在劍州一帶的勢力，竟然也無法查明這個人的真實身份，姓莫的？究竟是什么人？更奇怪的是，他手下最近在劍州城附近發現了不少死人，有作惡多端的江湖惡人，也有些陌生面孔。劍州很少會聚集這么多江湖客，除非要出什么大事，黃老板很疑惑這是誰干的，會不會跟這個神秘的年輕人有關？

他如今坐在這個位置，劍州兵府衛都要敬重他三分，心思自然會比別人更嚴密許多。他很是平靜地問道：“你姓莫？”這人姓甚名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黃老板有事要與他相談。

“對的。”陸不俊點頭道。他的誠與信，只對于朋友而言。

黃老板面色從容，道：“你是怎么認出來的？”

陸不俊道：“我并沒有認出來，只是隨口一猜。”這話他聽皇甫羽說過，覺得還挺裝……挺高深的，便照搬過來，又道：“況且你找來的這個替身，裝得太像東方的商人，不像是楚地的商人。”

黃老板倒是覺得這話有意思，他想笑，但笑是一種情感流露，他不能隨便笑，要保持那種深不可測的從容，問道：“這兩者有什么區別？”

陸不俊一本正經地道：“區別大得很，東方商人喜歡穿金戴銀，頂著大肚腩，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有錢人，而大楚商人則是比較內斂，畢竟楚地老話也講‘有財不外露’，不會像東方商人那般高調，確實如此。”其實就是隨口說說。

黃老板道：“莫大俠見多識廣，佩服。”他從不吝惜對別人的贊美，又對附近的隨從道：“我要跟這位少俠單獨聊聊。”

黃老板的命令是不可反駁的，縱使他們知道這樣并不安全，但也不會多嘴一句。

酒館中，只剩下陸不俊和黃老板相對而坐，沒有黃老板的命令，誰也不敢上前一步。

黃老板道：“其實我心里有個疑問就是，你為什么要奪走費銳的刀？”其實他心里還有一萬個疑問，只是不能一一提出。

陸不俊并不擔心他是否來找麻煩，只實話實說道：“因為他欠別人一把刀。”

黃老板早就已經了解過費銳跟柴成康的事，那時候他也曾懷疑，受了傷的費銳，究竟能不能替他完全那件事。現在倒是不必懷疑了，他心中已經有個更好的人選，就是他面前這個神秘的年輕人。

黃老板道：“那他的確應落到如此地步，做人最重要的是信用，而他卻……我黃某之前也是看錯人，可能是我求賢若渴罷了。”他婉轉地說了幾句后，才肯道：“來人。”右手隨便一擺，處在他身后不遠處的親信便走了上前，取出十張信財錢莊的一千兩銀票，擱在八仙桌一角。

陸不俊第一次見到這么多錢，還是信財錢莊的嶄新銀票。信財錢莊是最大的錢莊之一，除了衛國，西域以及漠北一帶，基本都設有錢莊分局，分布極廣。

黃老板又示意親信退下，隨即對陸不俊道：“只要莫大俠你點下頭，替我做一件事，這些錢都是你的，完事之后，還有一萬兩。”

很少人能難抵擋這種金錢的誘惑，所以陸不俊問：“什么事？”

“殺一個人。”這句話在黃老板口中說出，確實十分平淡。

這是很正常的買兇殺人，陸不俊并不覺得奇怪，但是他并不想做這些事，因為太麻煩，但他還是忍不住問：“殺誰？”

黃老板道：“相信你也聽說過他的名字，萬劍門，劍無憶。”

陸不俊卻搖頭道：“我沒聽說過這個人。”

“哦？”黃老板似乎有些驚訝，但臉色依舊不變，道：“你也無需了解他。”

陸不俊又問：“他是誰？和你有什么仇？”

他并不是個專業殺手，這些該問的不該問的，都一一說了出來。他本就話很多。

黃老板并不覺得這些是什么存心刁難的問題，于是回答：“所有大楚人都跟他有仇，因為他是個北索人。”

在大楚，北索人就是無惡不作的代名詞。

陸不俊道：“原來是這樣……但我還是不干。”

黃老板臉色沒多大變化，道：“為什么？”

陸不俊道：“因為太麻煩。”

黃老板道：“麻煩？”

這確實是一個糟糕的理由，他既然是打敗費銳的人，自然實力不會差到哪里去，殺一個劍無憶，也算不上太麻煩。

黃老板道：“你也可以不殺他，只要你有法子可以使他離開劍州城，這些銀票也會是你的。”

陸不俊本就是那種好奇心極強的人，于是直接道：“并不是只是這個原因吧？”

黃老板默然半響，才道：“劍州城內最近出了飛天賊，盡是干些傷天害理之事，殺了黃府上下不少人，盜走的錢財珍寶更是不少，不僅是我這一家，不少普通人家也沒躲過飛天賊的迫害。”沒等陸不俊回應，便又道：“不妨直講，我是個生意人，他的存在，無疑極大損害了我的利益，所以……”

陸不俊道：“你又怎么知道那個劍無憶就是什么飛天賊。”他若是想去探討一個問題，必然會追根問底。

黃老板道：“整個劍州城，只有劍無憶有這種武功。”看來黃老板掌控的信息還是萬分之多，這也印證了那一句話：“劍州城內，沒有黃老板查不出的東西。”現在的話還真有，那就是陸不俊的真實身份。他又道：“你幫我除掉這個禍害，那萬兩銀票，就是你的，不僅如此，你還會成為劍州城內萬人敬仰的俠客。”

陸不俊忽然問：“你現在能不能做一件事？”

黃老板面色不變，道：“莫大俠請說。”

陸不俊指著桌面，道：“把這張桌的賬先給結了。”

黃老板只覺得這人說話奇奇怪怪，沒有老江湖那般成熟老練，他從不當眾翻臉，客氣道：“那是當然。”隨即擺了擺手，吩咐隨從將銀子塞到那個嚇得不敢收錢的掌柜手中，而后又問：“莫大俠，意下如何？”

陸不俊道：“等我考慮個兩三天，稍后便會給你答復。”

這確實是一句很委婉的話，很適合用于拒絕別人。

黃老板是個生意人，他清楚這句話的意思，也不愿意聽到有人對他說這句話，他不生氣，只道：“那黃某靜候莫大俠的消息。”

人走了，錢也收走了。

這個人沒有這種高高在上的姿態，也沒有故作玄虛，藏得極深。

陸不俊記得司徒華的叮囑，又想到柴神醫的話，還是莫要跟這種人打交道，吃虧的，總歸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