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無私覆,地無私載,日月無私照。
晚霞余暉洋撒在巍峨的宮殿上,一位身著華麗的白發老人,手持龍頭拐杖,筆直的矗立在大殿上。
她就是當朝太皇太后,前朝文哀帝生母,長相帝的皇后,也是現在‘榮氏王朝’開國‘女帝’。
今日是她退位大典,也是她八十歲二生辰。
她這一生都被籠罩在無數人的目光中,在別人眼里,她只是一個地方小官的女兒,但她卻被選入進宮。
陰差陽錯成了太子妃,從此平步青云,扶搖直上。
只有她自己知道,守住這個位置有多不容易,她在寢宮里寫的最多的字是‘正’。
它時刻提醒著自己身份,身為正宮,不應該有妒忌怨恨。也提醒著自己,這是在帝王之家,無情勝過有情,要擺正自己的位置。
身為皇后,禮應‘端莊大氣、寬宏大量、母儀天下。’每當想起這些,就會在宣紙上寫下一個‘正’字。
禪讓大典后,老人驅散宮婢舍人,獨自一人杵著‘龍頭拐杖’,顫顫巍巍的行走在偌大的宮中。
這一路的繁花路園,巍峨建筑都還歷歷在目,可是故人不在,好友盡去,這一生都在失去中。
穿過‘啟華殿’,往左直徑前行,步行大約五百步左右,看到一個岔路口,再往左拐一個彎,就來到一片花海中。
這是‘長樂巷’的必經之路,老人雍容雅步的行走在這花海中,不一會兒腳步停留在一處‘方亭’處。
邁著那一雙艱難的腿遲遲吾行,恍然之間她看到那個‘意氣風華’的男子,他是如此的明媚如春,猶如冬日暖陽。
正沉浸在這場溫暖中,突然感到頭暈目眩,老人轟然倒地不起。
……
終于要離開了嗎?那真是太好了,也不知在地獄有誰會等我?
是慈眉善目的母親?還是與其爭斗了大半輩子的敵人‘王瑤’?也許是那個不愛自己的夫君?或許是那個不成器的兒子?但想想也是可笑,他們父子倆怎么可能會等我。
既然如此,趁還有一點意識時,能不能有點私心幻想,等我的是那風華正茂的‘梅歆榮’。
隨著意識越來越模糊不清,老人安靜的閉上眼睛,這一生總算是走完了。
……
“哈哈哈,這次點數小的人喝。”
一間不大不小的客殿上,擺了五張桌子,一個中年男子懷中抱住一個美艷女子,一位穿著粗布麻衣的中年女子,正跪在堂下。
她的臉已經通紅,不能再喝了。上次喝的太多,吐了整整一天才好轉,現在身體已經傳來不適。
“老爺,不能再喝了,已經喝不了。”
中年男子聽到她這話,臉色一沉,拿著酒杯,不管那女子的哀求,就把手里烈酒灌入她的喉中。
這時美艷女子,端著一晚菜湯,搖曳著曼妙身姿,走到中年女子的面前。
譏笑的說到:“姐姐,你醉了,你給你醒醒酒。”說完之后就把菜湯,從中年女子的頭上淋了下去。
客堂一處不起眼的地方,有一個小姑娘正揉著自己腦袋,從地上爬起來。
“頭怎么這么痛?”
堂上嬉笑怒罵聲很快傳入她的耳朵,這不是母親的聲音嗎?難道她真的在下面等自己?
她隨著聲音望去,本來是喜悅之情,結果出現在她面前的不是自己期待的畫面。
堂前一個中年男子正在給女子灌酒,頭上還有幾片菜葉子。而傍邊都是一群看熱鬧的小妾,她們哄堂大笑,有的還拿湯水潑那中年女子。
這是七十年前的景象。
還記得當時自己打傷了那個小妾,然后被父親懲罰,自己和母親都被掛在柴房三天,滴水未盡。
這是怎么回事?掐了掐自己手,得知這不是夢境。
自己回到了七十年前,現在是王家掌權時代。
他是王家旁支,在朝廷上混得一個官職,是掌管男女嫁娶之事,俗稱‘官媒’。
而自己母親是沒落家族的庶出女,她的性子就如她的名字一樣‘顧壬’,一輩子都在顧自忍耐中。
既然給了重來一次的機會,那她一定要活的自在,決不會向上一世那樣隱忍。
小女子從麻衣中掏出一把匕首,這是母親把自己首飾典當才換來的匕首。小時候讀不進四書五經,愛看一些江湖俠文,所以就迷戀上了書中匕首。
小女子快步上前,把自己母親拉開,眼疾手快的把匕首架在美艷女子的脖子上。
她頓時嚇得花容失色,母親也被自己這一舉動給嚇壞了。
“老爺,快救妾,大小姐要殺我~”美艷女子哭的梨花帶雨,讓人一看就免不了心疼。
中年男子呵斥道:“容君,把匕首放下,按照輩分她可是你的姨娘。”
本來容君不想這么爭鋒相對,但看到他們這么欺凌母親。看到這樣的情景,心里平靜多年的仇恨被翻起。
其實自己一直在自責,如果小時候不是那么唯唯諾諾,膽小怕事,母親也不會自盡。
后面七十年里,自己常常回憶起在王家十二年時光里,總是忍不住想要抽自己一巴掌。
現在老天給了機會,那絕對不會柔弱。
“父親,我們就按照輩分來論。”容君說的不快不慢,語氣平靜祥和,聽不出半點喜憂。
王衡愣了愣,她怎么變了?這還是那個膽小如鼠的容君嗎?
“我母親乃是‘顧氏’所出,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妻’。你身為‘宗正員吏’,自然知道家中禮儀,現在你是縱然小妾來欺凌正妻,這般‘寵妾滅妻’,難不成父親置法于不顧?”
王衡自然是知道其中厲害,尤其是自己還身在這個職位,知法犯法須罪加一等。
只是平時她們母女倆連話都不敢說,怎么今日這個不起眼的女兒,竟然說出這些,還是如此的沉著冷靜,連一絲憤怒都聽不出。
這些話不像是出自一個十二歲女孩之口,王衡隨即把目光投向顧壬,莫不是她教的?
“別看娘親,還請父親能回答,你是不是為了這個通房丫頭,連法都不顧?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就回顧家老祖宗面前理論,到時候看看,老祖宗把顧家孫女交給王家,而王家就是這樣回報顧家。就怕到時候,王家嫡長子會找父親談話。”
“這……”王衡陷入了遲疑,顧家雖然主力不在朝廷,但他們的話,在朝廷上還是有作用。畢竟撐起越安城一半的稅收,如果真的得罪顧家,想必他們就算不在意顧壬,但是臉面涉及臉面問題,這對顧王兩家都不利。
顧壬想要說些什么,但是看到自己女兒如此胸有成竹,就把話咽會肚子里。
美艷女子看到王衡臉上遲疑,更是哭的厲害,哽咽說:“老爺,妾陪在你身邊已經半年了,你當真對我無情嗎?”
情?可笑,在這樣錯綜復雜的王家里,有什么情可談。大家都在意自己手里權利,望著鍋里的利益。
美艷女子不停的哭泣,企圖用柔弱來博的同情。王老爺子被她的哭聲弄的心煩氣躁,大吼了一聲:“別哭了,你不過是一個通房丫頭而已。怎么可以欺凌正妻,去賬房領了銀子就滾吧!”
王衡說完這些,負氣的一甩袖子,轉身離開。
容君把匕首放下,美艷女子嚇的倒在地上。
越過地上跪成一排的小妾們,來到母親身邊,略帶哽咽的喚了一聲:“娘~”
顧壬久久沒有回過神,她的女子怎么與往日不同了?
“娘,你放心,從今以后,你不會受到這樣的待遇,我要把欺負你的人,全部……”都收拾干凈。后面的話,容君只能在心里說。
宮廷生活除了斗就只有斗,心早就被磨滅掉了。
顧壬看著自己女子,眼里淚水奪眶而出,她好像長大了。現在心里既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她不像自己那樣優柔寡斷,難過的是,女兒沒有那熟悉的感覺。
“容君好,娘親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