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第二天，天氣晴朗。

路微涼早早的起床，站在門后伸了個懶腰，呼吸了幾口空氣后，回房間將被子拿到院子里曬。

和以往一樣，忙完一些小事后，便是清掃院子。出門倒垃圾的時候，袋子不知在哪劃了一個口子，垃圾一路上撒的都是，直到扔完回頭她才發現，與地面對峙了會，嘆了口氣，只能回屋拿掃帚一點一點的又拾起來。

陽光下，熟悉的盒子，熟悉的藥名，撞入路微涼的視線，臉色微變。她扔掉手里的掃帚，蹲下身子，就那么看著地上的盒子，很久很久。伸手想要撿起來，五指卻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活動力，張合不了。

邁著沉重的步子回屋，路微涼坐在沙發上，目光追隨著廚房里那個為早餐忙碌的身影，眼眶里的熱流就突然涌了出來。

在車站吹凍了一夜的臉很干燥，即便已經過了一天，此刻被眼淚浸染著還是有些疼，她想大概是眼淚太咸了吧。

肺癌根治手術后，五年關鍵期已經安全度過兩年，為什么幸運之神不能在他身上延續久一點呢，哪怕是一點點也好。

“微涼，洗洗手準備一下，吃飯啰，有你最愛吃的餃子，還有現磨豆漿。“

將眼淚抹去，路微涼反復吸氣呼氣幾下，平復好情緒，才走到餐桌前坐了下來，拿起筷子似若無意地問：“李叔，最近身體怎樣？”

等豆漿的空隙，李明從廚房里探出頭：“挺好的，自從那場手術之后，我就特別愛惜自己的身體。早上練太極，晚上跳廣場舞，就連午睡的習慣我都養成了。”

路微涼苦笑：如果真的如你所說，那么為什么要吃止痛藥。

豆漿好了，李明拿杯子裝好端了出來，瞧見路微涼的臉色有些蒼白，擔心道：“怎么了，臉色不是很好，是不是生病了？”

“嗯，最近胃有點不舒服，晚點我去醫院看看。”

李明一聽，心里急了，站起來解下圍裙，抓住路微涼的胳膊，“還晚點，吃完早飯我陪你一起去。還這么小，胃如果出現問題那可是大事，馬虎不得。”

按住李明的手，路微涼跟著站了起來，“我自己去就好，順便去同學家拜訪一下。”

“你一個人行嗎？”

李明想了想，不怎么放心。

“不用擔心，我讓同學陪我一起。”

“那行，回來給我電話，我騎小毛驢去接你。”

“好。”

從醫院回來時，已經是晚上九點，院子里新換的燈泡特別亮。

昨晚出來買東西回來的時候，燈太暗她沒看清腳下絆了一腳，沒想到今天回來燈泡就換了，速度真快。

靠在墻上，路微涼靜靜地看著正在擦拭著那輛舊摩托的李明，想起高中那段上下學時光。

一輛摩托，承載著三個人，風里來雨里去，直到她和李朵高中畢業，車子老了，才被擱置在院子里堆積雜物的一角。

走近，撫摸著老爺車，突然她想再感受一次那樣的時光，于是開口道：“李叔，我們騎車去兜風吧。”

李明轉身看路微涼，見她不是說著玩的，將抹布扔進盆里，眼睛閃著光，從兜里掏出鑰匙，轉動試了兩下。

“你們不在家時，我經常騎著這老家伙出去溜達，別看被擱置了這么多年，開起來感覺和當年沒區別，就是噪音大了點。”

路微涼想李明是孤獨的，而這種孤獨以后她也會經歷。

就像龍應臺所描述的那樣：我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的父母子女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只是父母的目送，她再也感受不到。

“那我們先去兜風，再去夜市吃燒烤，然后跟李朵視頻。”

“對開視頻，看她以后還嫌棄我的老爺車。”

還真是孩子氣，路微涼幫忙推車，跟在后面，聽著李明數落李朵。

老摩托的轟鳴聲，讓她靠了六年的背，這一刻再靠還是那么地寬厚溫暖。

車子穿過小巷，路過高中學校的大門，闖入擁擠的夜市……

停下來，坐在熱鬧的人群中，吃著老味道的燒烤，喝著老牌子的啤酒，看著從三十歲邁入四十歲的老面孔……

這一路的風景，這一路的人，她曾看過無數遍。唯有今晚，特別的美，特別的讓人記憶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