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說話了，是想不到合適的下家了嗎？”賴文翰嘲諷的語氣依舊呼之欲出了。

“不是，我是在想，我們這幾個村子上都只剩下一些老人了，喝酒抽煙的也就那么幾個人，自然是做不了多少大生意。城里那些敢賣鋌而走險賣這些的店鋪曉玲他們也都找的差不多了。這樣看來是沒有多少新下家好找了，的但是我們都忘了一批人。”

謝晉康故意停頓了一下，吊起了三個人的胃口，連丁皓都放下了酒杯專心的注視著謝晉康。“我們忘記了出去打工的年輕人。我們這幾個村子了出去的人知道這里的情況估計不會買咱的東西，可其他地方來的那些打工的他們不知道啊。我跟他們接觸過，所以他們想些什么我都很了解。城市里那些正宗的煙酒都貴的要死，他們嘴巴上說太貴了不舍得買，但是逢年過節還是會買了帶回家里去，好讓村里的人看到自己在城里賺了錢。他們都愛貪點小便宜又死要面子，所以我們可以把煙酒賣給他們，只要我們賣的比城市里的便宜就一定能做成一筆大生意。”

這一番話說的有模有樣有理有據的，丁皓、賴文翰和陳曉玲面面相覷，不僅開始對謝晉康刮目相看。

丁皓點點頭，表示了對謝晉康的贊同。他做生意這么久以來都是和哪些煙酒店鋪打交道，從來也沒人想到要跟工地里打工的人做交易，這個想法很新奇也確實是條好門路。丁皓大肆夸贊了謝晉康幾句，夸他聰明有思想，夸他人不可貌相。夸的謝晉康不好意思的笑起來，夸的身邊的陳曉玲也跟著高興。

不過想要掙這筆錢就要動身到城市里去，丁皓手下很少有人愿意到城市里去做買賣，因為城市不比鄉下不僅離得遠，抓假貨抓的也比較緊，在那里做生意多少是有些危險，若是做得好自然是財源滾滾來，但若是失敗了就得落下個人財兩空的下場。

最近市場不景氣，雖然有陳曉玲力挽一些狂瀾，但是生意還是一步一步的在敗落。眼看著到手的錢越來越少，丁皓愿意冒一冒這個險，這不還有謝晉康這個替死鬼嗎。

“這確實是一個好辦法，就照你說的去辦。咱們價格賣得便宜一點，這單生意一定能做成的。我得看著村子上的生意，脫不開身，這筆買賣就放手交給你們兩個人去干，干得好獎勵肯定少不了你們的。”說完就舉起杯子敬了謝晉康幾杯酒。

丁皓開心，多喝了幾杯，等到謝晉康他們吃好飯打算離開的時候，他已經醉的站不起身了，把謝晉康帶來的東西一股腦兒的往桌子上一推，晃悠著腦袋說：“這些東西我多的是，你們帶回去孝敬孝敬老人。”他囑咐完賴文翰送客人之后便趴倒在桌子上，睡著了。

賴文翰不敢再對謝晉康冷嘲熱諷的，恭恭敬敬的將兩人送去了門外。

一路上，謝晉康都還沉浸在喜悅中，他想著丁皓對自己贊不絕口，想著曉麗崇敬的眼神，心里飄飄然，走路也不自覺的快了起來。陳曉玲拉住他，他才知道已經走到了曉麗的家門口。

“你今天可太厲害了，真給我長臉，我就知道你是個有本事的人。”

“你看到賴文翰臉上的表情了嗎，跟便秘了一樣”謝晉康不屑的撇了撇嘴，說：“那個狗腿子還想為難我。”

“好了別跟他一般見識，丁皓今天對你很滿意啊，你以后好好跟著他干就行了，肯定能比那個賴文翰強。”陳曉玲進屋前把手上的禮盒塞到了謝晉康手上，說：“這些東西我留著也沒有你帶回去孝敬你爸媽吧。”

“這怎么行，這些東西可都是你買的。要送也得你跟我一起送啊，正好趁著這個機會讓你們認識認識，我們處了這么久你還沒有正式的見過我爸媽。”謝晉康覺著很難得有這么幸運的日子，想著能讓好事成雙。

雖然有些突然，但陳曉麗也沒有拒絕。她知道總有一天是要和謝晉康的父母見面的，可真到了這一天她是即期待又緊張。她后悔自己今天穿的這樣的艷麗，讓人覺得輕浮，她轉身要回屋子里去換一套簡單樸素一點的，可謝晉康沒看出她的心思只當她是害羞不敢去，不由分說的就拉著她往旅店那個方向走。

陳曉玲來不及換衣服，只好騰出一只手從包里掏出紙巾來的擦了擦嘴上的口紅，紙巾上一片緋紅，嘴巴上的顏色卻沒有淡去多少。她只好換了個面繼續擦著，希望能趕在到達旅店之前擦干凈。值得慶幸的是今天買的這些禮品送給謝晉康的爸媽也算合適，這又讓她安心不少。在路邊坐著閑聊的村民們，只看見一男拉著一女風風火火的從身邊走過。

旅店里，沈琦正在柜臺后面整理東西，謝英雄昨天熬夜守店，剛剛才爬起來，在里屋吃中飯。他明知道已經很久沒有生意了，還是日復一日的熬到凌晨，就怕錯失了半夜前來的客人。

“媽，我爸呢。”

沈琦在專心的整理著柜臺，不知道謝晉康是什么時候回來的，身邊還站了一個從未見過的女人，她楞了一下，然后沖著里屋喊了兩聲“老謝”。

謝英雄拿著筷子就走了出來，嘴巴里的飯菜還沒有咽下去。

謝晉康看父母都在，就摟住了陳曉玲的肩膀，用一種鄭重其事的語調向他們爸媽宣布：“爸媽，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女朋友，陳曉玲。”

“叔叔阿姨好。”陳曉玲想盡辦法想要給兩個長輩留下一個好印象，她收起了往日的驕傲，靦腆的微笑著，雙手窩在一起放在恭恭敬敬的放在身前，朝著謝英雄和妻子彎腰鞠了一躬，說：“這是我和謝晉康一起買的一些東西，準備的匆忙希望叔叔阿姨不要嫌棄。”

母親看著陳曉玲懸在半空中的手，不曉得該不該去接下那些看上去就價格不菲的禮物，下意識的看了看謝英雄的臉色，沒敢說話。

謝英雄本著張臉，對于兒子突然帶了個女朋友回來他倒是沒有太過吃驚，兒子年級也在那里了，交個朋友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謝英雄的臉色很不好看，其實陳曉玲的存在他是知道的。

住在隔壁的老趙，兒子在城里開了店當了老板，所以不需要他再做營生賺錢，整體就在村子里面瞎晃蕩。他前段時間來旅店串門的時候跟謝英雄說起過陳曉玲，說他經常在村子里看見謝晉康和一個外鎮的女的在一起，以為是他的女朋友。

“他沒有跟我們提起過，或許是他的朋友”謝英雄苦笑著調侃道：“他那個條件哪有女的愿意跟他啊。”

“他們兩看起來還挺親密。早點找個女朋友也好，能讓他收收心。”老趙俯下身放低了嗓音，說：“不過聽說那女的是跟著丁皓他們一起做生意的，這種女人啊，不要也罷。”

謝英雄沉默了，他原本是不太相信的，老趙這個人說話總是喜歡添油加醋的。兒子雖然一副油腔滑調的樣子，但是本性是老實的，絕對不可能和丁皓他們這種人攪合在一起，更不可能和那種女人交朋友，他只當老趙是在瞎說。

現在他看見陳曉玲滿臉微笑的站在自己的眼前，曉得自己心里最后的一絲僥幸落了空。

鎮上的人對于陳曉玲一直都是議論紛紛的，說她跟著丁皓一起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情，說她和鎮上的小混混們都有關系，不檢點不干凈。反正話是怎么難聽怎么講，所有的人都覺得陳曉玲是個壞女人。那些風言風語，一傳十十傳百，傳遍了整個村子，村子里的人都愛用這些或真或假的故事來填滿無盡寂寞的村子的夜。

先入為主的力量有些時候比事實還要強大，對一個人的印象一旦在腦海中形成，今后無論發生些什么扭轉乾坤的事情，都很難再去改變了。

謝英雄也是一樣，從他聽到陳曉玲跟丁皓在一起做生意的那一刻起，在他的腦海里就給陳曉玲判了死刑，死刑嘛，人都死了還扭轉什么呢。

“你是不是在跟著丁皓做生意。”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應在謝英雄的心里已經定好了，只是需要走個流程讓陳曉玲說出來。

陳曉玲放下懸在半空中的手，無奈的點了點頭，這件事她當然不想讓謝英雄的父母知道，但是她相瞞也瞞不住，總會暴露的。只是她還天真的以為自己的坦誠相見能夠贏得謝晉康父母的一絲好感。

謝英雄什么話也沒有多說，直截了當抬起手打斷了陳曉玲說了一句：“我們不要，拿走吧。”話語里沒有一絲情緒，異常的冷淡。

陳曉玲的臉上不禁顯出一絲尷尬，笑容僵硬的掛在臉上，眼睛迷茫在謝英雄，母親和謝晉康之間打轉，不知道到底要看著誰才最妥當，最后只好低下頭看著自己擦的锃亮的黑色高跟鞋。

謝晉康沒有料到父親是這個反應，他還以為四個人能夠其樂融融的一起坐下來好好的聊聊天，看看買的那些禮物，晚上再一起吃頓飯。他覺得父親的舉動很無理，護在陳曉玲的身前，皺著眉頭對著謝英雄說：“爸，你干嘛啊，人家好心好意的買東西孝敬你們，你干嘛趕人家走啊，發什么神經啊。”

謝英雄很是生氣，他氣陳曉玲竟然勾搭上自己的兒子，他氣謝晉康分辨不清是非對錯，他氣那些問詢趕來看好戲的鄰居只知道扒在門口幸災樂禍偷笑。突然之間一股火氣竄上心頭。他原本也想在街坊四鄰面前給彼此留點面子，但是心底的怒火愈燒愈裂怎么也抑制不住，終于爆發出來。

“滾！”他沖著兩人大喊了一聲，喊得自己的嗓音變了調，喊得自己的臉上的五官都擰在了一起，喊得自己的從喉頭到喉嚨深處都絞痛起來，火辣辣的那種痛。

這聲怒吼猶如霹靂般突然而又響亮，把除了謝英雄之外的所有圍觀和被圍觀的人都給嚇了一大跳。陳曉玲被嚇得一個哆嗦，手中的禮品都掉在了地上。

這一個簡簡單單的“滾”字里面卻包含了什么，她都能猜得到，說實話這一幕她來之前不是沒有預料到。這也是人之常情，有哪個父母愿意兒子遇上像自己這樣不清不白的女人呢。

其實她就不止一次幻想過與謝晉康父母見面時的場景，她各個場景各種狀況都想過了——好的壞的，大家有說有笑的，大家爭吵不休的，全部都想過了。每一個場景每一種狀況該如何應對她也是細細的考慮過的，甚至是那句見面時要講的“叔叔阿姨好”她在家里也是練習了不下一百遍的。

對于今天她算是做足了準備，但是當事情真正發生的時候，所有練習過的該說的話也全給忘記了，腦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陳曉玲忍不住濕了眼眶，這淚水代表著她的委屈，懊惱，還有悔意。她怪只怪自己的命不好，入了這個行當，毀了自己的名聲，也毀了自己的人生。

如果家里不是那么窮，她會不會就是另外一種人生，她會一直讀書讀上去，考上了高中，憑借她的聰明才智考上大學也不是沒有可能的。然后在城里甚至是更大的城市里謀得了一份好的職位，找到了一個不錯的人家，生兒育女相夫教子，不愁吃穿，人生之路一步走錯，步步錯。

眼淚落下，陳曉玲終于繃不住，哭出了聲，捂著臉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