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英雄帶著滿腦子的疑慮回到家里,謝晉康和沈琦已經在家了。他把情況告訴了兒子。
謝晉康的腦子一根筋,沒想的那么深遠,認定了兇手就是吳振宏。
“我就知道是他干的,他們兩上次在這兒沒有要到錢,所以懷恨在心,昨天晚上看家里沒人,就……他們這是在報復我。”
“你楊叔覺得這事情不是吳振宏干的,他昨天晚上看見一個人從旅店里跑出來,他覺得不像吳振宏,那人比他們兄弟兩都要高很多。”
“那估計就是他的同伙,上次被趕出去了,他哪里敢再一個人來。”
“但是自首的就他一個人。”
“誰知道,反正跟他脫不了干系!不是他干的他干嘛要去自首,肯定是做賊心虛。”
謝英雄突然之間沉默了,他有些羨慕兒子,一心認定了吳振宏就是兇手,不用再去焦心其他的。他點了點頭,轉身回了房間,他打算和兒子一樣選擇毫無顧慮的相信,有時候選擇相信能給自己省去不少的煩惱。
不管他心里有再多的疑問,還是死者為大。在親友的幫助下,謝英雄料理完了謝靜琪的后事。他不知道處理后事有這么的辛勞。父親還在世,母親在他小的時候就去世了,這是他第一次挑大梁辦后事,每天都要四處奔走處理很多事情,這倒是沒有大礙,最折騰人的心里的苦痛。以前每次親戚朋友辦事,無論是喪事還是喜事,他們一家四口總是挨在一起坐在大圓桌上吃飯,現在空出了一個位置,謝英雄的心也空了。
謝英雄的父親謝永光坐在門口的門檻上,抽著自己卷的香煙。他早早的為自己買下了一塊墓地,他覺得活得差不多就行了,不想給兒子添麻煩。他特地請了村里的算命婆給自己選了一塊最好的地段,卻沒想到現在要躺進去的是自己最寶貝的靜琪。
謝英雄在父親的身邊坐下,接過一支香煙,他已經太久沒有抽煙了,嗓子有些發癢想咳嗦。
“我覺得吳振宏不像是兇手,我從小看著他長大的,他做不出這樣的事來。總覺得這事有蹊蹺,但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錯。”
“你要覺得不對就自己去查查看。”
“我還能怎么查?警察都已經查清楚了。”
“你還記得你有個哥哥嗎?”
“你以前跟我說過。”
“他是的我第一個兒子。那一年換季換的很急,很多小孩都著涼了,我和你媽就帶著他去診所看病,醫生就給他打了一針,下午人就不咳嗽了。但是晚上突然發了高燒,第二天就不行了。我又背著他去診所,還是那個醫生說是小孩子抵抗力太差,呼吸道感染什么的,我也聽不懂,也不相信,不就是感冒了嘛,怎么可能說不行就不行了。我就到那些也有小孩著涼的家里一家一家的去問,才發現到那診所打過針的,全部都發了高燒,不過大部分都挺過來了。
我去診所討說法,才發現那個醫生已經卷鋪蓋走人了。怎么找都找不到他,我不甘心啊,把你媽送回娘家之后,我就一個人去找人去了。那個時候哪里有車子,我走了一個多月,找了一個多月,才找到他。他在旁邊鎮里的一個村子里又開了家診所。我沖進去就把他的店給砸了,他也被抓進去了。后來才知道小孩的藥貴大人的藥便宜,他為了賺錢給孩子打了大人用的針。總共死了三個孩子。
那段時間我走了很多彎路,吃了很多苦。不過我知道我要是不去查的話,我這輩子都不會安心啊。”
謝英雄已經二十多年沒有再抽了,他今天連著抽掉了三根。
法院馬上就要開庭了,一切都要塵埃落定了。
開庭的那天,原告席上坐滿了謝靜琪的親友,被告吳振宏身后就只坐了個吳振華。
坐著的人罵人的罵人,抹眼淚的抹眼淚,只有謝英雄和沈琦兩個人面無表情的坐著一聲不吭。所有人都在等著謝英雄爆發,等著他站起來大罵前面低著頭縮著脖子的殺人犯,但是他沒有,他看上去很冷靜。大家都覺得他一定是跟妻子一樣受了刺激,腦子不正常了,但他其實清醒的很,異常認真的聽著臺上的爭辯,吳振宏很配合,人證物證也都齊全,看樣子一切都進展的很順利,一絲紕漏都沒有。
法官宣讀了判詞,法錘落下。
大家都站起來唾罵著被帶走的吳振宏。
謝英雄看見吳振華在法庭的另一個角落急切的看著自己,好像想要跟他說些什么,或許是想替他哥哥道個歉,但是場面實在是太混亂了,他沒有聽清。
回到家里,謝晉康扶著母親睡下,謝英雄進到女兒的房間里坐下。房間的窗簾從早到晚拉著,已經一點生機都沒有了。
謝英雄告訴女兒,兇手已經自首了,依法被判了刑。這樣女兒也能安心了吧。他不忍再在這個房間里待下去,又要勾起回憶,又要催他落淚。
可是他一直覺得有雙手在拉扯著他,扯著他的血管,皮膚和心臟,讓他坐立難安,他知道這是女兒還未走遠的靈魂在拉著他,拉著他站起來,揪著他一點一點的靠近真相,這是女兒給他的暗示,暗示他看似平靜的水面之下,隱藏著巨大的冰山,而自己被這冰山凍住了身軀。
那供詞聽起來一絲紕漏也沒有,簡直是天衣無縫,所以他知道供詞底下是漏洞百出。他決定不再強迫自己去相信不是真相的“真相”,他要自己去抓住那真實的真相,讓女兒能夠安心的遠去,也讓自己的心能夠不再那樣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