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那天在法庭上你怎么不說出來?”
“就算說出來也改變不了什么,我哥也不會被放出來,我也吃不了兜著走。只要你知道真相,我心里就好受多了。”
“你就忍心讓你哥這樣被冤枉嗎?你現在跟我一起去警察局把真相說出來吧。振華。”
“叔,你就放過我吧。我當然不忍心我哥被冤枉。叔,我不是沒有反抗過,可是根本沒有用。老板他知道我不聽話斷了一次我的貨,沒有那個東西我真的會死的,我們兄弟兩怎么也得保一個吧。謝叔,我知道你肯定想把真兇繩之以法,還靜琪一個公道。但是說句不好聽的,這件事是不可能的,我勸你不要太沖動,不然只會害了自己,阿姨和晉康也會受牽連。”
“我都這把年紀了,這個世界是怎么樣的,我比你清楚。我不會那么沖動的。”現在的謝英雄反倒冷靜了下來,他知道了真兇是誰,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了下去,“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我不強迫你。但是我也不會放棄的。你告訴我那個小混混叫什么名字。”
“周予。”
謝英雄來到了公安局找到了那天送他和沈琦去醫院的那個小警察,他知道他是能夠相信他的。
“周予?是不是吳振宏的弟弟去找過你了?他開庭之前來過,他也是這么跟我們說的,我們派了很多人去找,結果發現根本沒有這樣一個人。”小警察拿著自己的小本子正打算出去,“他哥哥被抓了之后他精神好像有點不太正常了,還在路口暈倒過一次,帶他去醫院也不愿意。”
“可是老楊看到的那人不是吳振宏。”
“吳振宏那天開庭的時候說了,他怕人認出來撿了一條風衣套著,所以楊叔看著覺得不像。這也是有可能的,畢竟天這么黑了。認識那么久的人做出這樣的事情你一時不能接收也是正常的,但是你要相信我們公安,我們絕不會冤枉好人也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壞人。”
小警察說這話的時候充滿了熱情,充滿了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然后奔向下一個案件去了。
謝英雄走出了公安局,一屁股坐在了門口的一條長凳上,他覺得自己最后可以依靠的圍墻轟然倒塌了。
吳振華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謝英雄離開之后他就一直跟著他,一直跟到這里,他也知道謝英雄是要到這里來。
“謝叔,我說過了吧,沒有用的。我帶著他們去了周予的住所,我和我哥到那里接過他,接他,可是那兒早就搬空了,房東也說從來沒有一個叫‘周予’的人住在那里。潘老板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們再查也查不出真相的。”
“振華,叔最后求你一件事,你帶我去見你的那個老板,我要去問他那個周予跑到哪里去了。現在只有他知道了。”
“他這么可能會告訴你。謝叔,你還不明白嗎?就算你運氣好找到了他,也改變不了什么。”
“我知道改變不了什么,我只是想知道殺死我女兒的人現在在哪里。我難道連知道這個的資格都沒有嗎?”
謝英雄這樣講,吳振華也不好反駁了,他原本就對謝靜琪的死心有愧疚。他只好答應下來硬著頭皮領著謝英雄到了潘竹峰開的那家歌廳。這也是他唯一能幫謝英雄做的事情了,也算是贖罪吧。
歌廳最早也得太陽落山的時候才開門,現在才下午,果不其然大門緊閉著。吳振華敲了半天的門也沒人來開門,兩個人只能蹲在店門口干等著。他們在對街買了四個燒餅,一人兩個填填肚子。
今天天黑的早,歌廳才剛過六點就開門了。歌廳里的燈全部打開了卻還是比外面要暗。老板娘一臉剛睡醒的模樣,頭發蓬松著,伸著懶腰在指揮服務員整理桌椅準備營業。
吳振華讓謝英雄現在門口等著,自己跑進去叫了一聲老板娘。
“你怎么又來了?東西不是上次才給你嗎,這么快就用完了?”
“不是。”吳振華指了指門口的謝英雄,說:“那個人是謝靜琪的父親,他想要見老板一面。”
從黑暗中走出來一個男人,推了吳振華一把,推得他往后跌了幾步勉強著站穩,一絲光線照在男人的臉上,是潘竹峰的身邊的一個小弟。他吸了一口煙,朝著吳振華的臉上吐出長長的一口煙氣,問:“他找老板要干嘛?”
老板娘擋在吳振華前面說:“還能來干什么,肯定是來要錢的。不管怎么說吳振宏都是老板派去的收債的嘛,現在女兒死了來要點賠償已經合情合理的,這么大年紀了,就指望兒女養老了。對了,你怎么一個人來的?老板呢?”
“老板叫我過來告訴你他今天要去外地辦事,明天再回來。”那個男人說完便走了。
老板娘把吳振華拉到一邊的角落里,放低了聲音問他:“你實話跟我說,你是不是又多嘴了?”
“他可是靜琪的父親啊,我覺得他有權利知道真相。”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要是被老板知道了,有你好受的。你自己什么情況你自己不知道嗎?你給我小心點吧。”老板娘在吳振華的背上重重的拍了一下,然后對著門口喊了一句:“老板今天不在,他明天回來,你們明天再來吧。”
吳振宏跑出來對謝英雄說:“叔,你也聽見了,他今天不在歌廳,你在這等到天亮也沒有用,我們先回去吧。”
“好吧,這事急也急不來的。那我明天再來找你。”謝英雄頓了頓又說:“你可別跑了。”
“叔,你就放心吧我肯定不會跑的。我的情況你也知道的,我還能跑到哪里去呢?你要是實在不相信我們晚上干脆就住在到我家里好了。”
“不用了,我相信你就是了。”謝英雄愿意相信吳振華的話,他知道吳振華的本性還是好的。
同在一個村子里生活,謝英雄是看著吳振宏兄弟兩長大的,他們小時候都是頂乖巧的孩子,見到大人就“叔叔”“阿姨”叫的很親熱。直到那一年,兄弟兩的父母出去打工出了意外被車子給撞了,夫妻兩個都被撞死了。撞人的也給跑掉了。兄弟兩個沒了父母,靠著鄉下鄰居的救濟才勉強撐到懂事的年齡。吳振宏兄弟兩為了生活,只能四處闖蕩,然后跟了丁皓才會走了彎路。想起來兄弟兩小時候還經常到旅店里頭來吃飯洗澡,和晉康睡在一起,就像三兄弟一樣,也是造化弄人啊。
“謝叔,你今晚打算住在哪里?這么晚了回鄉下的車子肯定早就沒有了。”
“我自然有地方好去的,你放心吧。”
其實謝英雄在這里人生地不熟的并沒有地方好去,只不過他實在不想再到吳振華家里去了才會這樣說的。吳振華的家里凄涼的叫人心疼,他待不下去。而且冥冥之中他能夠感覺到有件非常急迫的事情等著自己去做,卻怎么也想不起來那到底事件什么事情。
和吳振華分開之后謝英雄只好沒頭沒腦的四處游蕩,像是有人在后頭推著一樣,竟然不由自主走到了他和謝晉康一起來過的新華書店。書店里的燈光依舊很亮,地板依舊擦得很干凈,倒映著他蒼老的面龐。
他在書店里頭晃了晃,晃到了專門賣字典的那一排貨架。女兒床頭的那本字典已經被翻懶了,封面已經掉落,用膠帶勉勉強強的粘在書上。他每次進出女兒的房間都能看到。女兒雖然從來沒有跟他提起過,但他一直都想給女兒買一本新的,可一直也沒有機會再到城市里來,就一次一次的拖著。這次總算是有機會了,他從貨架上一本一本的挑過去,直到挑出一本最新最干凈的買了下來,緊緊的踹在胸前。
書店里頭察覺不到時光流逝,等他走出來,才發現天色已經很暗了。書店的邊上就是一個公園,謝英雄打算就在公園里湊合一晚上。他找到一條長凳坐下來,把字典給仔仔細細的翻看了一遍,紙張有股談談的香味。
漸漸的困意襲來,他便字典用自己的外套給包起來,枕在頭下,雙手環抱在胸前,就這樣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