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丑,我要吃桃子。”紅衣少年頭也不抬地捧著一本書冊,輕聲道。
陡然,一雙枯槁若枯木的手出現在自己面前。那人手指微動,露出掌心里那還泛著青綠的小毛桃。
姬淺茶微微挑了挑眉,默默地從他那布滿血痕的粗糙大掌里拿起了那只不起眼的桃子。
卻在這一刻,那臉上布滿深淺不一傷痕的車夫阿丑,不經意地彎了彎唇。
“表弟……”猛然,一陣男聲冷不丁地傳來。
姬淺茶抬起了眼,看著那站在門口的藍袍少年,輕輕彎了彎那暗色的灰綠眼眸,“表哥,有什么事嗎?”
南宮辰隨意地暼了一眼那似總是露出殺意的阿丑,輕聲道,“最近應天書院要舉辦才藝比賽,你要來參加嗎?”
姬淺茶懶懶地聳了聳肩,“不去,沒什么意思。”
南宮辰笑了笑,似透著一股讀書人的儒雅,“我還以為你喜歡這種熱鬧活動呢。”
姬淺茶“咔嚓咔嚓”地啃著嘴里澀澀的毛桃,直皺得一張臉緊縮在了一起,她拼命咽下嘴里的桃子肉,又看了看一臉無辜的阿丑,不由狠狠咽下了自己心中的面條淚,“人又多又熱,還不如待在我的草屋里喝些桃花釀。”
“不去也好,省得那些人……”南宮辰模模糊糊地嘀咕了一句,看著姬淺茶投過來的疑惑眼神,南宮辰更是笑得一派溫雅,仿若五月微風一般輕柔,他輕輕開口,語氣透著一股寵溺,“早就聽聞你這里桃花釀快釀好了,你可要給我幾壇。”
看著蹭酒而一派自來熟的南宮辰,姬淺茶嘴角抽搐了幾下,而那紀離和姚瑤也適時地出現了,姚瑤溫婉的聲音響起,“南宮公子,您也在這里。”
只見一個身著淺青碎花百褶襦裙的少女步履曼妙地出現在一株櫻花苗前,她望著姬淺茶等人嫣然一笑,那柔婉的笑容說不出得動人。而看著那陡然出現在自己視線中的姚瑤,姬淺茶在心里不由大呼養眼。而那姚瑤對南宮辰不經意的脈脈含情,就是個瞎子也能看得出來。
南宮辰雖不似她那般情意綿綿,但他望著姚瑤的眼神卻是更加的柔和溫柔。姬淺茶微微彎了彎唇,果然女主光環很強大啊。
姬淺茶又抬眼看了看她身邊木頭一般的紀離,不由有些咂舌,喂喂,攻略目標,難道你就這么看著自己的小青梅被人拐跑而不管嗎?
木頭人紀離瞥到姬淺茶的詭異眼神,那眼神,像同情?嗯?一定是自己看錯了。
紀離表面淡定得很。
而那姬淺茶的眼神漸漸改變,換上了一股“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意味?!此時紀離才聲音冷淡低沉地出聲,“姬小公子這么看我作甚?”
被抓包了的姬淺茶也不尷尬,她陡然輕輕一笑,臉頰梨渦點點,就連那灰綠眼眸也驟亮了不少,“我這里又來了幾匹駿馬,紀離,你有興趣嗎?”
面癱臉紀離的墨眸微微一蕩,似不經意閃過一點如同螢火一般的亮光,就連他那刻板而平直的嗓音也不由微微一挑,“可以嗎。”
姬淺茶點了點頭,心中卻是對小情報員系統菌大加贊賞~擅于相馬之術的馬夫男主,系統誠不欺我~
而那姚瑤等人則一點兒也不懂什么叫做“給女配和男配留點兒愛的私人空間”,當姬淺茶和紀離交流完后,他們也紛紛表示樂意去一同看馬。
姬淺茶表示呵呵。
雖然姬家的良馬都是從漠北草原捕獲的野生良駒配種而成,但你們也不用這么激動吧。
看著平時溫和柔婉的姚瑤一邊對那南宮辰暗送秋波,一邊如夢初醒地附和著,并顯示出這么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姬淺茶無聲地抽動了幾下唇角。果真女主有毒啊……
等到仆人從馬棚里遷出了那匹號稱日行千里的良駒后,姬淺茶不由眼神一亮。
只見馬匹身段優美,毛發油亮,肌肉緊實,四腿有力,就連那眼神也是出奇得桀驁清明,就連不算愛馬之人的姬淺茶也不由心生征服之心。
而那躍躍欲試的紀離還沒開口,便見自己身側的紅衣少年身影一飄,姬淺茶竟陡然出現在馬背上。
未馴服的馬兒陡然被這股陌生的力量所激怒,它不斷地抖動著前腿,拼命掙扎,似要想將馬背上的人兒甩下來。姬淺茶眼神越發明亮,她猛然躲過馬韁,竟飛快地駕馬在寬闊的場地馳騁起來。
陡然,馬蹄飛快,宛如疾風而過。那紅衣白馬,幻化成陣陣絢麗的影子,在半空中飛掠。
馬兒越加瘋癲,姬淺茶卻狠狠地拽著馬韁,“駕駕!”口中清吟陣陣,姬淺茶揮舞著馬鞭,好似王者一般不羈。
在場所有的視線頓時被她吸引了。
而那瘋癲的馬兒卻在她道道鞭影下,漸漸變得平靜起來。
姬淺茶微微一勾唇角,座下馬蹄飛快,宛若踏云而馳。
就在這時,姬淺茶座下的馬猛得瘋狂地嘶鳴起來,它高高將馬腿伸在半空中,目似癲狂。姬淺茶緊緊握著馬韁,不讓自己被顛出去,那灰綠色的眼中此時也不由流露出一絲訝異。
馬蹄狂亂,馬兒瘋癲,姬淺茶向后側向彎屈,輕輕拉動一側馬韁,試圖通過拉轉馬頭向側,繼而安撫自己座下之馬。那馬兒卻兀自雙目赤紅,拼命地向前撩起蹶子,繼而撞向馬欄。姬淺茶也頓時被馬的這一激烈舉動狠狠地顛了出去。
視線之中,姬淺茶那艷紅的身影陡然被甩在了半空中,便向嶙峋的假山倒去。
“啊!公子!”場內那膽小的馬奴被嚇得驚叫出聲。
電光火石之間,一個殘影飄過,狠狠護住了姬淺茶瘦弱的身子。鼻間似有一股熟悉的味道溜走。“砰!”身后,似傳來一陣骨裂的脆音。
姬淺茶緊緊抿著唇,微微側過頭,望向身后,只看到一張扭曲了的、滿布刀疤的臉,姬淺茶呆愣,不假思索地開口,“阿丑……”
阿丑陡然微微動了動唇瓣,唇角處,鮮血淋漓,顯然是因為救了姬淺茶而中了內傷。
一時之間,所有的人都圍住了姬淺茶,焦急地問她有沒有受傷什么的。而阿丑那丑陋的身影也漸漸退出了包圍圈內。
抬著眼,將視線穿梭出人群,看著阿丑一瘸一拐的佝僂身影,姬淺茶微微抿了抿唇……
眼前,仿若出現那個白雪皚皚的寒冬,身著破舊、長相丑陋的少年跪在車轅前苦苦哀求,那裸露出來、瘦骨嶙峋的膝蓋被凍得青紫一片,他卻兀自粗啞著嗓音,干巴巴地說道,“求你……收留我。”
這個仿佛從地底鉆出的少年,身份不明,來歷不明,就是在任務劇情里也沒有他的存在,可就是這般狼狽不堪、丑陋卑賤的他,卻給馬車里的姬淺茶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罷了,就讓你跟著我吧。”
聽著車中人那微帶懶音的好聽聲音,少年眼里奇異地亮了一下……
自從上次馬場驚魂,剛躺床躺懶骨頭的姬淺茶終究忍不住溜出了門,而那守株待兔的人卻陡然喚停了姬淺茶的腳步,“少爺……”
姬淺茶回頭,捂著后腦勺,沖著那人,嘿嘿傻笑,“阿丑。”
月下,藤蔓蜿蜒如條條碧玉蛇,藤蔓邊的阿丑如同鬼怪一般,靜默地出現在不起眼的墻角處。不知為何,姬淺茶總覺得夜色下的他多了幾分說不出的鬼魅莫辨。
“您應該臥床靜養。”阿丑的語氣淡淡的,臉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姬淺茶將自己的視線從他臉上那縱橫交錯的傷痕移開,落在他那仿若夜水一般沉涼的眼上,“你不是比我傷得更重嗎……那你怎么不臥床靜養?”
阿丑那猙獰的臉上一動,似是微微彎了彎唇,“小傷而已……阿丑自幼受慣了大大小小的傷,這點兒不算什么,可您……不一樣。”
“我自是知道本少爺不一樣的,”姬淺茶來了幾分興致,她一把躍上墻頭,步履輕緩而平穩地在墻頭上行走,她聲音清越,仿佛夜風徐徐,“因為我是主你是奴。”
而突然看到她突發性舉動的阿丑,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跳了出來。見姬淺茶如履平地,他的心才安穩了些許。
這邊阿丑在墻角小心地護著姬淺茶,那頭姬淺茶抬直細瘦的手臂,搖搖晃晃地腳步加快,陡然,她腳步一滑,似要從高高的墻角摔了下來。而那阿丑凝著她,猛得抬起手臂,胸口心臟跳個不停。
而那廝卻只是陡然身子一停,探著身子卻很平穩地立在墻頭。她望著他,眉眼彎彎,似透著一股得逞的惡意。阿丑不由微微抿了抿唇,一瞬間,他的眼也陰了不少。
“阿丑,我好像有喜歡的人了。”飄揚的發絲比這夜色還幽邃深寒,就如同夜色織成的迷霧,籠在阿丑心間。
而此時的姬淺茶眼神柔和,似透過他看著另一個靈魂。
心,莫名地停頓了幾拍。
阿丑就這么看著自家的小主人淺淺地笑著,她唇瓣微微顫抖,吐出來的名字卻讓阿丑的心頭狠狠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