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淺茶一直知道魏清風是美的,他的美是一種得天獨厚、宛若從骨子里流淌出來的夭桃濃李之美。但凡那雙柔柔妖妖的眼望向旁人,那人便好似入了魔障般,想要將他的每一個表情動作鐫刻在自己的骨血之中,不顧一切。
所以,姬淺茶自是打心里厭惡著魏清風,更因他是脫離自己掌控的那一存在……
看著那宛若花枝奕奕的魏清風,姬淺茶幽亮的眼眸里寒芒更甚,而后,望著他攥著自己裙角的手,她徑直彎腰,墨色的長發宛若深色迷霧般在魏清風眼前漫開,蔓延至魏清風的心底。
面前的姬淺茶輕輕抿了抿素色的唇瓣,而后,她揚起手,狠狠揮下匕首,“嘶”動聽的裂帛聲響起。
姬淺茶的眼冷冽如初。
魏清風的眼笑意漸息。
驀然,姬淺茶直起腰來,轉身離開。身后的魏清風卻宛若鵬鷹般騰躍而起,徑直攥住了她的一截腕子。
姬淺茶沒有轉身,她自是沒看到魏清風艷色絕世的臉龐上涌動著重重引而不發的怒火,就連那惑人的鳳眸里也翻滾著巨浪般的占有欲,“你逃不掉的。”
姬淺茶冷嗤一聲,微微側首,露出一小張清冷的笑靨,“魏清風,如若不是阿信,你早在我手下死了上千次了。”
魏清風怒極反笑,“我雖不知你們是什么人,但我不想做的事,沒人能逼得了我。”
雖然不知魏清風為何要裝暈,但姬淺茶卻知道魏清風的把式也確實絕非那一點,“魏清風,放馬過來吧,裝暈什么的小把戲,是那些閨閣怨婦撒嬌扮癡的老做法……讓我看看,你這個南風館館主還有什么能引起我興趣的手段,要不然,我可是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的……不管有誰幫你。”
最后一句,姬淺茶卻是沉沉地望著蘇羽信。而那蘇羽信的臉色也是煞白得厲害。
魏清風冷笑一聲,“榮幸之至。”而后,他一字一頓道,“如若你輸了,我要你做我的女人,一生一世,不準離開我。”
“那如若你輸了呢?”姬淺茶挑了一下眼角,冷冷道。
“那你就要了我的命好了。”魏清風滿不在意地一笑,而后,他淡淡道,“反正你們不是說,我終歸會自戕而死嗎?人但有一死,死在你手里,也總比自殺那種窩囊的死法好了很多。”
姬淺茶神色微微一動,而后,隔著魏清風,遙遙地看著面色蒼白的蘇羽信,輕聲道,“如你所愿。”
……
“阿七,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情?為什么清風哥哥會自戕?為什么你要殺他?”蘇羽信臉色慘白,他狠狠握著拳,似乎在壓抑著什么將要爆發的情緒,而后,他抬起眼眸,那清淺明亮的眼瞳悲切地望著姬淺茶,他動聽綿軟的嗓音也帶著些許哽咽,“這一切是不是與我有關?”
姬淺茶望著蘇羽信那微濕的眼角,眼神冰冷,“阿信,與你無關,你莫要胡思亂想。”
聽著姬淺茶冷硬的回答,蘇羽信忍不住淚流滿面,他拼命地用手捂著臉,但那指縫中兀自有源源不斷的淚水落下。姬淺茶的瞳眸忍不住一柔,看著難過落淚以至于不能自控的蘇羽信,她心頭澀澀的。姬淺茶抬手,輕輕拍撫著蘇羽信那瘦削的后背,“阿信,莫要將一切攬在自己的身上。”
“那阿七呢?”蘇羽信用手抓著姬淺茶的手背,眸子里浸滿了淚水,他發泄似的吼道,“阿七總是這樣,總是背負著不該背負的一切!明明阿七是那么溫柔的人,為什么要為了旁人拼命壓抑著自己的情緒!阿七,阿七……”
蘇羽信最后的哭嚎似帶著難以抑制的絕望,“不要這樣!我不要阿七為了我,而變成這般的冷血無情……”
說到最后,蘇羽信忍不住無力地跪倒在地,嚎哭出聲。夕陽昏黃的光打在他瘦削的身影上,使他的身影顯得那般薄弱,宛若一朵凋敗委頓、零落成泥的瓊花。他的哭喊聲也是那般的絕望無助,竟比被扼住脖頸的鸕鶿那瀕死時的悲泣聲還凄厲幾分。
姬淺茶面無表情地站在他身旁,她的影被投在地上,拉得又斜又長,卻透著一股宛若秋風般蕭瑟斑駁的涼意。
眼前,仿若出現蘇羽信倒在自己懷里的情形,姬淺茶眼底忽明忽暗,輕輕開口,似對蘇羽信說話,又似在喃喃自語著,“阿信,你相信,命運從一開始早已注定了嗎?”
而后,她輕輕坐在他身邊,抬起手,撫摸著蘇羽信腦后的柔發,語氣清冽而堅定,眼神里卻帶著幾分涼薄之色,“阿信,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蘇羽信抬起一張淚痕斑駁之臉,一雙淺棕眼瞳好似布滿著重重悲切之意。
這一幕好似與記憶里的場景重合。
他眼前的柔弱少女仿若與那個容貌妖孽的少年重合。
那時,正值時空管理局的年度大比,自己意外抽中了那支死亡之簽。蘇羽信知道自己身體病弱,而年度大比又過于殘酷,自己根本不可能毫發無損地回來,甚至,說不定……
那時的阿七什么都沒說,在大比的前半夜就悄然離開,頂替自己的名額,踏上了大比的道路。
三天三夜,他卻也沒有準時回來。
但當第一縷晨曦落下,在禁地之源,他終于等來了他的阿七。那時的阿七身著淺白襯衫和牛仔褲,身材頎長,芝蘭玉樹地立在那里,靜默地望著自己。他那霜白的臉上布滿殷紅若桃瓣的鮮血,他的唇畔卻至始至終帶著仿若狐仙般妖冶惑人的淺笑。驀然,他抬起手掌,傷痕累累的掌心里靜靜地躺著一顆染血發黏的徽章。
那是獨屬于勝利者的印記。
而他卻給了自己。
淚止不住地落下,蘇羽信只覺自己心頭一角轟然塌陷。
沒日沒夜地參加任務,他從SS級晉升為屈指可數的SSS級任務者,沒人知道他是怎么熬過來的。
每至月圓之夜,蘇羽信總是會拿出那枚被摩挲得有些變暗發沉的徽章,在心里一次一次地對自己說,我要變強……我發誓,一定要像阿七保護自己那般保護阿七。
當初,阿七意外調離,還被篡改了數據,被迫以女性形態完成任務。那時的他沒能力阻止。
縱然阿七只是滿臉不在意,輕輕撫摸著自己的頭頂,輕笑著說,做任務時別太勉強自己。
阿七總是這樣,如若不是這般,他又怎會……
姬淺茶隱隱知道魏清風是個不拘常理之人,但當姬淺茶進入南風館后,她便發現,魏清風可以算是一個極為瘋狂之人。
而她和他所經歷的一切仿若是一盤無解之棋局……
“館主夫人好。”姬淺茶面無表情地向前走著,并接受了第二十一次的問候。
周遭一群美貌巧笑嫣然,嘰嘰喳喳的聚成片,一見姬淺茶,便都是一臉敬佩加好奇的模樣,仿若姬淺茶是個比大熊貓還稀有的物種一般。
而那罪魁禍首則站在不遠處笑瞇瞇地望著她,并間或用一兩個并不算友好的冷笑望著那朝姬淺茶媚眼亂飛的“小婊砸們”。
“魏清風。”姬淺茶語氣冷冷的,“這就是你的手段?”
而那魏清風眉眼一彎,那漂亮的鳳眸里百般柔情,“對你而言,綽綽有余。”
姬淺茶冷笑一聲,陡然拂袖而去。身后,那蘇羽信急急地跟在姬淺茶身后,而后,蘇羽信望了一眼那眸中別有深意的魏清風,腳步微滯。他眼帶遲疑地對魏清風施了禮,袍角一舞,便追向了姬淺茶,“阿七,等等我!”
姬淺茶沒有停下腳步,不過,她的腳步卻兀自微微慢了下來。
魏清風斜斜地依在樹旁,看著那兩個一前一后的身影,竟覺得說不出的刺眼。
“館主……”一個白袍俊美男子滿身清冷地開口。
“怎的?”魏清風尾音一勾,斜斜地望了秦司墨一眼。
“這個女子來路似是不尋常。”秦司墨聲音低沉,那雙細長的眼沉沉地望著那快要消失在拐角處的倩影。
而秦司墨的表情似來了幾分興致,他懶懶地伸了一個腰,滿嘴不在意,唇角卻是慵逸一勾,“那又如何?”
秦司墨微微一愣,他只覺得,那看似什么都不在乎的館主似乎有所改變了,而這卻不知是壞是好……
“阿七。”聽到那陰魂不散的嗓音,姬淺茶的臉色差得很,她猛得一轉身,冷冽地一瞇眼,“我說過,別叫我這個名字!”
身后,那魏清風彎著唇,又低聲喚了句“阿七。”
姬淺茶緊緊抿著唇,別過臉,不去理會他,但不知為何,她只覺得自己胸口處傳來陣陣鈍鈍的澀意。
魏清風又纏了上去,一邊倒退著走路,一邊看著垂眸而靜默的姬淺茶。她的眼睫是那么得漂亮,仿若墨蝶翅膀般,弧度優美,色澤黝黑,在她那飽滿的眼瞼處投下淡淡的翦影。她的鼻子小巧高挺,精致得很,仿若玉石精雕玉琢而成。而她的唇也格外動人,水潤透亮,仿若用櫻瓣汁細細描繪。
果真是他的“阿七”,不知為何,魏清風看著這般的姬淺茶,越看越滿意。而那姬淺茶卻覺如芒刺在背般,越來越不適。猛得,她停下了腳步,幽幽地望著魏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