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們去玩吧……”

阿泰慢慢醒過盹來，聲音清亮了不少。

小缺點點頭，等小丫頭幫阿泰穿了外面的罩衫，喝過溫水，帶著阿泰走了出來。

小缺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什么來了似的，扭頭問阿泰，“你方才是不是叫你爹娘來著啊，我睡的迷迷糊糊，一只聽到有在叫爹娘？”

“沒有啊，我一直在睡覺。”阿泰一雙眼睛黑是黑，白是白，怔怔看著小缺。

還沒走幾步，遠遠看見李承乾朝她們這邊走來。

“多久了，還不回去……”

李承乾見小缺臉睡得粉里透紅，半邊臉上壓出來的褶子還沒褪去，原本繃著的臉突然露出淡淡的笑容。

阿泰仍粘著小缺，正好被江如撞見，江如呵斥了阿泰幾句，命人把他帶回了房內，回身誠惶誠恐的向李承乾不住的賠罪，“這孩子太不懂事了，一家上下只慣他一個，被慣的不成樣子。”

李承乾說了句無妨，別了江如帶著小缺往他們住的院子走去。

“阿泰那邊好玩嗎？”

李承乾邊走邊問。

小缺點點頭說，“阿泰房里的小泥人跟真的一樣，我數了數，正好五個。”

李承乾笑著點了點頭，看不出來她還挺好學的……

兩人從江展的院落拐出來，沿著一帶清流，繞過和尚道士里三層外三層的另一處院落，在一個寂靜的小院門前停了下來，一只四爪雪白全身漆黑的小胖狗扒在高高的門檻上四爪亂蹬怎么都翻過不來，小屁股急的左搖右擺，小缺走過去拎著胖狗兩只小短腿，幫它翻過門檻，小胖子歡快的圍著小缺撒了一陣花，又哼哼唧唧往她裙子里鉆。

李承乾彎下腰，扯著小狗兩條短腿把它從小缺裙子下面拽了出來，倒提著小胖子將它扔進自己懷里，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在小狗圓鼓鼓的鼻頭上點了點，“小沒正經的……”

小狗聞到李承乾身上同性的味道，很不友好的朝他齜出兩排整齊的狗牙，無奈它生了一張地包天的狗嘴，自帶強烈喜感，怎么看都像是在討好諂媚……

李承乾笑呵呵的抬起頭來，目光無意間略過院子里時，整個人頓時僵住了……

怪不得落落昨晚跟他賣弄玄虛，好像她在這里遇到了多么出其不意的人物。

還說若他知道了，會睡不著覺……

小狗方才還被李承乾的淫威搞得如臨大敵，突然間覺得箍著它的這個人瞬間好像氣場全無了，它張開兩排小狗牙，斬釘截鐵的沖著李承乾的手腕子狠狠咬了下去。

李承乾像是被雷劈成了一截焦黑的木頭，不痛不癢，一動不動。

小缺順著李承乾如臨十萬天兵天將的目光，向院子里望去，只見一個布衣荊群的中年婦人正呆呆看著她，手里的銅盆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大丫……”

小缺聽到一聲熟悉的呼喚，那個孤零零的黃昏過后，她以為自己再也聽不到這樣一聲呼喚了。

“娘……”

小缺喃喃的叫道。

院子里的婦人踉踉蹌蹌跑了出來，抓著小缺消瘦的肩膀上上下下看了半天，眼淚撲撲簌簌落了下來。

“娘對不起你，不該把你一個人扔在荒郊野嶺……”

婦人將小缺一把摟在懷里，嗚嗚的哭了起來。

小胖狗被這鉆心的哭聲嚇到了，松開咬在李承乾手腕上的小狗牙，半張著嘴看向眼前的一幕，表情和李承乾如出一轍。

小缺沒哭，臉上橫一把豎一把的，都是婦人四濺的淚花，“你們不是死了嗎？”小缺喃喃的問。

婦人擦了一把眼淚，照著小缺腦門扇了一巴掌，悲喜交加間手腳都在哆嗦，“你這孩子，怎么還是張嘴就說喪話呢”

“爹呢，小寶呢？”小缺入墜云端，感覺自己是從阿泰房中夢游出來的。

婦人身子一個踉蹌，臉上頓時又是涕泣橫流，“他們……死了，你弟弟發燒一直不好，沒撐過去，你爹后來也發燒，緊跟著去了……”

小缺默默點了點頭。

她這反應婦人看在眼里，也不覺得有什么奇怪，知女莫若母，這丫頭自小就對生死有種異于常人的超脫，也就是常人所說的二傻子吧，她有個姐姐，沒長大，下葬時小缺笑嘻嘻的對著她姐姐的墳頭說，“著啥急啊，趕著去鄰村投胎嗎？”

她一直有些怵這孩子，心疼是真心疼，怵也是真怵。

婦人擦干臉上的淚，拉著小缺轉身進了院子，“走，進屋來說。”

小缺跟著娘走了幾步，轉身看了看身后呆若木雞的李承乾。

真是有其女必有其母啊，婦人這才注意到李承乾這個大活人，“閨女，他是……”

“他是我老大，你們扔下我以后，他一直帶著我。”

小缺的話一針見血，卻說的毫無波瀾起伏，仿佛爹娘這么做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就好像她聽到爹和弟弟過世的消息，不悲不痛也是很正常的事。

娘被她一句話說的直臊白了臉，對李承乾納頭便是重重的一拜，李承乾嚇得幾乎一蹦三尺高，吶吶的把婦人扶了起來，李承乾跟著小缺，懷里抱著快被他揪成禿瓢的小胖狗，夢游一般進了婦人住的小屋子。

房間里整潔卻簡陋，一桌一椅一張床，床上放著個針線簍子，扔著一件補了一半的襖子，看樣子是江府下人住的房子。

小缺打量了一圈房里，也想不起來問她娘是怎么到這里來的，婦人給李承乾讓了座，匆匆跑到外面沏了壺茶端進來，一邊招待李承乾喝茶，一邊自顧自將這一路的經歷講了個七七八八。

她失了孩子和丈夫后，一路隨著逃荒的人群走到風陵渡時，同行的人死的死散的散，不剩了幾個。她同行的一個大姐，是風陵江家賬房內管事人家的遠房親戚，投奔了風陵江家，因做的一手好面食，就留在了江家的廚房里。一日去集市采買時遇到小缺她娘，見她一個人飄蕩無根，又念起一路受到小缺她娘許多照顧，便托那個賬房里的親戚也把小缺他娘帶了進來，正巧趕上三少爺院子里常年缺人手，便讓小缺她娘留在了三少爺江曾的院內。

“大丫啊，娘現在也有個安定的衣食了，從前對不起你，往后咱娘倆相依為命，你就留在娘身邊，哪也不去了。”

李承乾聞言眼皮猛的跳了跳了幾下，懷里的小胖子翻了個白眼，要被他捏斷氣了……

“好啊。”

小缺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