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伯高深莫測的笑了笑,捋著胡子說道:“此病乃心魔所生,老太公若有什么心結(jié),還需解了才好。”
江如沉思片刻,皺眉問道:“老神仙可否賜教,人死已多年,魂魄還能還陽作亂不成?”
淳伯深深看了江如一眼,只神神叨叨念了句:“天機不可泄露……”
江如無言,腦門子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不過……”淳伯掐指一算,眼皮微微上翻,將專業(yè)神棍的形象刻畫的入木三分,一句話說的一波三折,“老夫可以給你指點個方向……”
江如打起精神,側(cè)耳傾聽。
“古城外,荒草邊,枯骨望蒼天……”
江如打了個寒顫,臉刷的白了。
當天夜里,幾個黑衣遮面的人出現(xiàn)在城門外那座臭氣熏天的孤墳旁,盡管對雇主交代的事情很是疑惑不解,但拿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他們只管一手收錢一手辦事。清理墳頭比割人腦袋明顯要少擔(dān)風(fēng)險,是趟哼著小曲不誤完工的買賣,盡管這墳頭實在腌臜不堪,鏟屎鏟尿的活也提不上臺面,說出來會影響他們江湖黑幫的形象,故而幾人干的十分低調(diào),務(wù)求早收工早回家。
“風(fēng)陵四絕就這么三缺一啦?”
一個黑衣人將最后一鏟子新土揚到墳包上,順勢又拍了幾鏟子,將那土拍瓷實了,扶著鐵鍬站在墳前感慨了一下。
另一個黑衣人從地上的破包袱里掏出幾個饅頭,幾個蘋果,胡亂擺在墳頭,又點上三根香插在墳前新翻的土里,混雜著泥土淡淡腥味,青草淡淡清香和盤踞日久繚繞不散的屎尿臭氣的復(fù)雜味道從鼻孔而入直往腦仁兒里鉆,他淬了一口吐沫,罵罵咧咧道:“日她娘的,還不似殺人放火痛快。”
罵雖罵,買賣還是要依著雇主的意思一步步完成,黑衣人對著那墳頭很是不客氣的發(fā)話了:“要說你,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運,像你這種背信棄義濫殺無辜的敗類,不吃屎還想吃啥?”
黑衣人大哥顯然忘了自己的職業(yè)也是殺人放火,頗有五十步笑人家百步之嫌。
“要不是為了方便風(fēng)陵渡的黎民百姓在你頭上拉屎撒尿,你能有這么個墳包嗎?怕是早就被人挖墳掘墓碎尸萬段,骨頭都進狗肚子里去了。”
“也不知是哪個吃飽了撐的得了失心瘋的夯貨白糟踐這么多銀子接濟你,你就偷著樂吧,不過你也樂不了幾日,風(fēng)陵四絕少了你怎么行,那些慕名來唾棄你的人,遲早還是要一把屎一把尿的給你上墳來的……”
黑衣人義正辭嚴的數(shù)落完,才想起雇主交代的最后一件事,從包袱里掏出一沓紙錢呼啦啦燒完,態(tài)度語氣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憋屈著嗓子突然來了一句:“揣上錢,一路走好啊。”
萬籟俱寂,城外荒草間幾個黑衣人切歌且行,卷地而來的長風(fēng)將他們鬼哭狼嚎似的唱念刮的飄忽四散,神出鬼沒……
“風(fēng)陵渡……有四絕……”
“黃河浪……古渡頭……”
“無字碑……寫忠義……”
“荒野冢……埋奸骨……”
與此同時,一輪圓月掛懸在風(fēng)陵江家起伏連綿的山間宅邸上,像極了一副寫意的山水畫,畫面潑了極重的墨色,使那行走在水墨氤氳畫卷之上的人平添了幾分幽靈般的浮沉掠影。
幾個巡夜的家丁剛剛走完前面幾處院落,一邊低聲對江宅里新添的寡婦廚娘品頭論足,彼此之間開著不大入耳的低俗玩笑,一邊行至院子外的小河邊,沿著河床繼續(xù)巡邏。河邊的路需穿過一叢小樹林,月光下黑魆魆的林子似是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輕紗,河畔氤氳起微白的水霧,被風(fēng)絲絲縷縷吹向岸邊……
三人走進小樹林中。
良久……
再沒有人出來……
第二日一早,李承乾將小缺從江曾那邊接來一起吃過早飯,就見小缺打著哈欠發(fā)蔫,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淳伯這幾日行醫(yī)行出了習(xí)慣,看見誰都像有點毛病,他覷著小缺眼底下那兩個大黑眼圈,神神叨叨的問:“丫頭啊,這幾日是不是失眠多夢啊?”
小缺點點頭說:“背不完詩,史珍香不讓我睡覺。”
李承乾和吳命大一個給她盛粥一個給她遞滿頭,眼里是慢慢的同情。
“那伯伯給你開一劑安神的湯藥,你喝完再走……”
李承乾輕咳了一聲。
“咳什么咳,你不放心我的醫(yī)術(shù)不成?”
淳伯橫眉冷對瞪向李承乾。
李承乾連忙出言安撫老頭一顆敏感的心,“哪里敢不放心,只是怕您醫(yī)術(shù)太高超,給她治過了頭,天天睡不醒了該怎么辦。”
淳伯氣得吹胡子瞪眼,非要李承乾說出個他給人治毀了的例子。
李承乾被他聒噪的沒處躲藏,只好搬出江曾來,“就說江曾吧,癱在床上數(shù)幾寒暑,雖是在您給他醫(yī)治前已經(jīng)有了些許好轉(zhuǎn),可不出三日就能兩條腿下地走路,就算天子床前的御醫(yī),怕是也沒這個本事啊,您老不會是用了什么神仙法術(shù)吧?”
淳伯聞言怔了一怔,到是沒有反駁李承乾,只是神秘兮兮的坐回椅子上,自言自語道:“這事還真有些蹊蹺,他那病……我還真治不好,所以我壓根就沒給他治,只是每日去給他扎幾根銀針,做做樣子,好在這江府在過上多蹭幾天舒服日子。”
李承乾無語了。
吳命大聞言蹭的竄了起來,耿直的嚷道:“你個老騙子,害我天天跟你一起去行騙,傳出去的話,讓我如何有臉去見我?guī)煾浮!?/p>
眼看就要起一場內(nèi)訌,外面突然又是一陣亂哄哄的腳步聲。
房內(nèi)幾人聞言快步走了出去,見院子里的人紛紛向江府內(nèi)宅后面的河畔跑去。
李承乾帶著小缺,和淳伯吳命大也跑過去看熱鬧,只見河畔小樹林外黑壓壓的圍了一群人,江展正從林子里走出來,皺著眉,頭上陰云壓頂一般,眼看就要當頭淋一場瓢潑大雨似的。
江展抬頭看到淳伯,就跟見了神仙下凡般現(xiàn)出虔誠又期待的表情,三步并作兩步奔至淳伯面前,愁云慘淡的說:“老神仙,您快去看看吧,鬧鬼了。”
淳伯聞言立刻隨著江展步入林子里,李承乾小缺和吳命大也跟著走了進去,正式初春時節(jié),枝梢上掛著淺絨絨的綠意,沒有枝繁葉茂遮擋陽光,林子里光線尚可。一行人向林子里走了沒幾步,便赫然見到前面路上被人挖開了個土坑,坑里橫七豎八躺著一堆尸體,還有巡夜人的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