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之間，已來到眾人所在的山洞之前，只聽里面一片喧嘩，一人高聲喝道：“小子，當(dāng)日原是你一手打死了蛇精，跟咱們可沒什么干系！你要是一絲良心未泯，趁早跟蛇精言明，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不要拖累了我們！”

又幾人紛紛附和：“韓大哥說得不錯(cuò)！蛇精是你一個(gè)人打死的，跟咱們有什么干系？”

一陣討伐聲中，也有人高聲呵斥：“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那不錯(cuò)，幼輿為蛇精所傷，急須斬殺蛇精，以療腿疾，咱們大伙兒幫忙，他自然得心存感激，不能無故毆打關(guān)少爺，可是你們身為公府衙役，為民除害也是分所應(yīng)當(dāng)之事，怎么能把過錯(cuò)都推在幼輿身上？再說了，當(dāng)日之事，蛇精固然是幼輿打昏的，但真正殺了蛇精的，可是你們！”又氣呼呼道：“左右不過是一條性命，就怕成這幅模樣？蛇精盤踞山中，殘人性命，就是該殺！當(dāng)日在洞口點(diǎn)火的，就有我牛二一個(gè)，蛇精倒地時(shí)，我也砍了幾刀！那又怎的？”

一人喝道：“牛二，你究竟站在哪邊？”

那人道：“我哪邊都不站，只站理這邊！人活世上，凡事都得講理！”

紫蕓聽了，不由笑對中年美婦道：“姥姥，這里倒真熱鬧！”

中年美婦道：“不奇怪……斧刃加頸，誰不害怕呢？”

紫蕓道：“還是他們?nèi)祟惒怀善鳌窃蹅儯筒粫@樣！”

中年美婦嘆道：“那也未必，樂生畏死，乃是眾生本性，哪分什么人類妖精？”說完，不等紫蕓言語，舉步走了進(jìn)去。

紫蕓青霓連忙跟上。

而洞中諸人一見三人進(jìn)來，立時(shí)閉上了嘴巴。先前還趾高氣揚(yáng)的幾個(gè)衙役，都如被霜打過的茄子，瞬間耷拉下了腦袋，臉上全是忌憚畏懼神色。

安幼輿則仍是一臉平靜，輕輕轉(zhuǎn)過了身子，定了一定，問道：“你就是那個(gè)姥姥？”

紫蕓喝道：“見了姥姥，還不跪下行禮？”

中年美婦揮手?jǐn)r住，笑吟吟打量了安幼輿一眼，輕聲道：“不錯(cuò)。”又反問道：“就是你殺了我青虹孩兒，還燒死了我一洞蛇子蛇孫？”

安幼輿還沒回答，關(guān)雎早已搶著道：“不錯(cuò)，就是他，就是他殺了那個(gè)蛇……你那個(gè)孩兒，跟我們沒有關(guān)系！你要?dú)⒕蜌⑺桑　?/p>

中年美婦聞言，臉色一沉，寒聲道：“我問他話，你多什么嘴？紫蕓，給我掌嘴！”

紫蕓答應(yīng)一聲，身影一飄，已然來到關(guān)雎身前，左右開弓，連打了他兩個(gè)耳光，打完后，又一縱身子，走了回來。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耳邊便聽到了兩下清脆的耳光聲響，正轉(zhuǎn)頭去看關(guān)雎時(shí)，紫蕓卻早已回到原地。若非關(guān)雎臉上現(xiàn)出通紅的兩道掌印，幾乎都以為紫蕓未曾動過。

中年美婦哼了一聲，回過頭來，猛然向安幼輿喝道：“說，是不是你殺的青虹？”

安幼輿凜然不懼，沉聲道：“不錯(cuò)……它無端傷人性命，又殘了我雙腿，難道不該死么？”

眾衙役聽安幼輿坦然承認(rèn)，心中都是一喜，暗暗祈禱蛇精只殺安幼輿一人，放過自己。

而牛二見安幼輿如此硬氣，卻是陡然喝了一聲彩，道：“不錯(cuò)，蛇精本就該死！”又向中年美婦喝道：“當(dāng)日燒死一洞蛇精的，還有我牛二在內(nèi)！有什么手段，盡管向老子頭上招呼，老子皺一皺眉頭，不算好漢！”

紫蕓見牛二無禮，忙又喝道：“大膽！”正要教訓(xùn)牛二，又被中年美婦伸手?jǐn)r住。

中年美婦轉(zhuǎn)而看向牛二，笑吟吟道：“小兄弟，敢問我那青虹孩兒究竟如何該死？”

牛二道：“咱們上山砍柴，被它吃了好幾個(gè)，這等作惡多端，難道不該死么？”

中年美婦道：“哦，敢問小兄弟，你平時(shí)吃肉不吃？”

牛二有些摸不著頭腦，回道：“吃，自然吃！為什么不吃？豬肉，牛肉，羊肉，從來不忌口，有時(shí)候肚里蛔蟲上來，連蛇蟲也吃！哼，那也是你子孫么？不錯(cuò)，就是老子吃的！”

中年美婦也不動怒，仍是笑吟吟道：“嗯，那我再問小兄弟，豬牛羊又犯了什么錯(cuò)，你要?dú)⒘怂鼈儯吭谒鼈冄劾铮闶遣皇且彩亲鲪憾喽耍克鼈冇衷摬辉摎⒛悖俊?/p>

牛二聞言一愣，瞪著一雙大眼，半天沒說出話來。

中年美婦見他怔住，又接著問道：“在你們眼里，青虹吃了幾個(gè)人，便是作惡多端，可在我們眼中，吃掉幾個(gè)人就和你們吃掉牛羊一樣，又有什么錯(cuò)處？”

牛二無言可答，不耐煩道：“你說的這些道理，我還沒法琢磨明白！總而言之，蛇精吃了好多鄉(xiāng)親們，就是不對，就是作惡多端，就是該死，我們殺它沒有錯(cuò)！你要報(bào)仇，只管殺了我們就是！”

中年美婦道：“先不提怎么處置你們，我只是說一說這個(gè)理。小兄弟，你們吃豬牛羊，是為了生存，我們吃人類，也是為了生存，一樣為了生存，哪有什么善惡對錯(cuò)之分？”

牛二支吾道：“就算是你說的有理吧，可是沒辦法，要怪就怪老天！反正再讓我碰見那蛇精，還是一樣殺了它！”

中年美婦聽了，笑吟吟看了他半晌，忽然轉(zhuǎn)頭對紫蕓道：“紫蕓，你送小兄弟出去！”

牛二愕然道：“你不殺我？”

中年美婦淡淡道：“冤冤相報(bào)何時(shí)了，殺了你又能怎樣？”又厲聲道：“只是有一條，從今而后，你們不許無故屠宰青蛇，我自也會約束手下，不可輕易殺傷人類，否則的話，可別怪我不客氣！”臉上一頓，眼中皆是殺氣。

牛二想了一想，回道：“只要你們不傷害我們，我們自然也不會傷害你們！”

中年美婦道：“好，那你走吧。”

牛二聽了，抬腳往洞口邁了兩步，忽又轉(zhuǎn)過身子，問道：“那個(gè)……姥姥，那我這些鄉(xiāng)親們你怎么處置？”

中年美婦冷冷道：“怎么，這事也歸你管么？嗯？”

牛二向眾村民望了一眼，一時(shí)猶疑不決。

自中年美婦進(jìn)來后，安幼輿始終冷眼旁觀，沒有發(fā)話，此時(shí)見牛二猶豫不定，忽然沉聲道：“牛二，你先走吧，她不會殺了我們。”

牛二猛然一跺地面，自怨自艾道：“我還有一個(gè)八十歲的老娘……我……我……哎……”說完，轉(zhuǎn)身走出了洞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