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幼輿關上房門,臉色立時沉了下來,幾步走回床上,盤膝坐倒,元神又已飛入身體之中。
丹田仍如深海漩渦,旋轉不停,蛇丹靜靜躺在其中,散出一片溫潤光芒。在此光芒洇染之下,漩渦邊緣漸漸變得有些通透,像是被燒得熾熱的烙鐵,只不過顏色并非暗紅,而是宛如羊脂一般的白玉色。
他心中極為好奇,不知這變化究竟是好是壞,最終又會變成什么模樣。
…………………………
轉眼七日過去。
這七日之中,除了吃飯睡覺以外,他便是凝神查看丹田動靜。而劉端侯大春兩人自上次和他切磋之后,便再也沒來打攪過他,甚至每日早間晨課,也不來喊他,倒仿佛他只是一個外客,而并非伍柳弟子一般。不過安幼輿心中也不甚在意,反而樂得清靜。
他坐在床上,元神內視,望著丹田,隱隱發覺蛇丹似乎變小了一些,一時有些驚疑不定,這漩渦也在吸收蛇丹精氣?
……………………
半月之后,蛇丹又小了一圈。與此同時,漩渦旋轉速度也漸漸變快,到了后來,肉眼已然難以分辨,但見一片濛濛烏光,將蛇丹所散白氣圈在其中。
如此再過數日,漩渦忽然烏光大作,將蛇丹盡數籠住,接著陡然停止了旋轉,在那一刻,安幼輿只覺四下一片寂靜,莫名有一種時間停滯之感。
他心中一頓,屏息凝神,仔細盯著漩渦,只見漩渦慢慢膨脹,四周生出無數黑色絲須,向他經絡中鉆了進去,像是魚蟲觸角,又似是花木根莖,扎入全身血肉之中。
而隨著黑色絲須生長延伸,蛇丹所散白氣越來越是濃郁,形體越來越小,最終徹底消失在漩渦之中。
便在此時,漩渦陡然一顫,重濁之氣下沉,形成了一個三寸來寬的平面,顏色深黃,儼如田地一般。
安幼輿大奇,他原本的想法是以丹田為花圃,種植精氣神,沒曾想這漩渦反而生出了無數根須,長在自己經絡血肉之中,反倒是以自己身體為花圃,溫養自身了!
而微微感悟身體,發覺身外正有無數細小光點,沿著肌膚,鉆入黑色絲須之中,黑色絲須隨即變亮,其內一顆顆光點連接成線,宛如溪流,最終匯入丹田之中。
看著這些光點,他忽然心中一動,這就是所謂元精么?
試著控制丹田,煉化這些光點,光點倒隨他意念,鉆入了土地之中,但卻不見所謂元氣出現,只是一片寂然。
他微微愣神,不知哪里出了問題。仔細想了一想,忽然想到花草亦須培植多日,方能開花結果,煉精化氣自然也是一般,須得經過長期修煉,方能元精化元氣,否則精為氣,氣為神,神還虛,豈非瞬間羽化飛升了?哪有這般輕易的事?
一念及此,心中立時釋然,同時也感到無比喜悅。原本只是偶然一個念頭,開辟田地,種下精氣神,沒成想還真個辦到了!
然而仔細一回想,又覺得有些不真實。隱隱察覺丹田這般變化,似乎是另創了一門修行功法,然而直至此刻,他對修行還一無所知,所憑借的,僅僅是一個念頭,一個直覺!
一切似乎都太過輕易,太過兒戲!
如果傳了出去,誰能相信?
他開始仔細思索如何產生的這個念頭。想了一想,忽然覺得這個念頭有些陌生,仿佛是并非自己所想,而是另外有人告訴他應該這樣做……
這個想法立時把他嚇了一跳!
然而他再一定神,又覺得那念頭極為熟悉,確是自己所想,根本沒有什么其他人。
如此越想越是混亂,到了后來,連他自己也鬧不清楚究竟熟悉還是陌生。
他不愿再自己嚇唬自己,心里暗暗沉吟:“當時房里只有我一個人,又有誰能告訴我該當如何修行?更何況如今情勢,也沒有其他功法可以選擇,只能沿著這條道路走下去?!?/p>
不過想是這么想,心里畢竟有些猶豫,更何況這功法也并不完善,只能做到煉精化氣,而如何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目前還沒一絲頭緒。
其實這等盲人摸象,開創功法,再也兇險不過,稍微踏錯一步,便會走入岔路,輕則修為盡廢,重則走火入魔,瞬間死去。
在他之前,也曾有無數勇猛激進之輩,妄圖另創修行功法,然而大多數都沒成功,許多人還因此慘死,得以夢想成真的,不過寥寥數人而已,而且所創功法多有缺陷,后經歷代弟子補正,方才臻于完滿,而道門中的修行功法也多是由此而來。
然而他性子中天生有一股豪氣,毫不畏懼,仿佛過程愈是跌宕,他才愈能從中品咂出滋味。
“既然沒有道路,那便由我開辟好了。”他心里暗想。
………………
而就在這日上午,原本安靜的王屋山下,忽然遠遠走來一少年,約莫二十來歲年紀,穿著一襲道服,劍眉星目,器宇軒昂,氣度頗為不凡。
他走到山下,望了望云霧飄渺的王屋山頂,面上露出一絲微笑,抬腳往山上走了過去。
他一路走,一路欣賞,步態極為悠閑,一直到了紫霄宮前,才收拾衣衫,端正道髻,向宮里喊道:“眇目真人座下弟子李端陽參見莫師叔!”
此時莫還陽正盤膝坐在蒲團之上,聽他聲音,立時回到:“端陽師侄不必多禮!”口里說著,已然站起身子,面向門外。
只見他臉上掛著一抹淡淡微笑,向李端陽仔細打量了兩眼,笑道:“四年不見,端陽師侄修為越發精進了,只怕早已邁入了靈根境吧?”
李端陽笑回道:“弟子資質低劣,足足耗費了四年時間,方才破入靈根境,倒讓莫師叔見笑了?!?/p>
莫還陽聽他承認,臉上笑容略略有些僵硬,別有意味道:“資質低劣,嘿嘿,資質低劣……要是李師侄這般資質還說是低劣,那世上恐怕就沒有天賦異稟之人了!”
李端陽笑道:“弟子并非自謙,實在是宗內各位師兄天分太高,弟子這點劣根陋質,實在不值一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