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

黑色的奔馳S500轎車如靜夜一般無聲地滑進車庫。陳云深熟練地泊好車，乘著電梯來到了位于別墅二樓的臥室中。

打開門的那一瞬間，他覺得整個人仿佛漂浮在無垠的黑暗中，一種極度的空虛感瞬間包圍了他的全身，壓得他有點兒透不過氣來。

盡管絕大多數的同學都很羨慕他，羨慕他有一個有錢的老爸，能夠讓他住豪華的猶如皇宮一般的別墅。可是他們從來也不知道，陳云深的家里，除了應聘而來的仆役，住的就只有他自己一個人。

而且他是沒有父親的，從來就沒有。

好像有點兒涼了……

是空調開得太低了嗎？還是……因為過分的空曠？

即使已經在臥室里盡可能的塞滿了東西，然而對于陳云深來說，這個臥室還是顯得太過的空曠，空曠得根本不像是一個家，而只是一堆石頭堆砌的造物而已——僅此而已。

如果……她能在這里，這個房子，或許也不會這么冷吧……

伊織……哦不，現在應該喊你——樓月明。

陳云深微微地嘆了口氣，卻打算休息一會，卻發現房間里驟然多了一樣東西。

光，無盡的光明瞬間充斥著整個空間。那仿佛太陽一般強烈的光輝把一切都隱在了光線的背后，入眼處只有一片白茫茫的虛無。

周遭靜悄悄的，沉寂得嚇人。

陳云深卻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反倒是相當的鎮定，只是默默的等待著。果然，很快地，他感覺身邊似乎多了什么東西。他無法看見對方，但是卻可以感覺到是一位身材頗高的女子，修長苗條，肌膚透著淡淡的體香，清幽中帶著絲絲冰甜，沁人心脾。

“你來做什么？”他問道，語氣中透著深深的不耐，哪怕不用看的，他也知道來的是什么人，“陳夫人。還是……我應該稱呼你——光之女神陛下？”

無盡的光亮之中傳來一陣輕微的波折，緊接著，一位穿著低領開口的晚禮服，美麗得如同天上的日月星辰一般的女子便出現在他的面前。

“你是我的神格分裂出來的第一個神祗。”女神淡淡地說道，“既然你如今已經選擇了做一個凡人，那么……按照人類的標準，你也應該稱呼我一聲：母親！”

“母親？”陳云深的嘴角扯開一抹微微的嘲諷，“如果，你是以一個母親的身份在說話，為什么我從來就感受不到一點來自母親的關愛？如果說，你是代表光之女神陛下、或者是陳家的家主在說話，那么很可惜，我已經不是神國、也不是陳家的人了，是您親自驅逐了我，甚至封印了我的神力。”

“我今天不想和你吵架。”女神說道，她的聲音略顯低沉，但卻帶著一種無可抗拒的磁性，“我只是路過，順道來看看你。看看我的兒子——我們神國最強的神將，陳家第一的勇士。”

“神將？勇士？”陳云深別過頭去，似乎根本不愿多看眼前的女人哪怕一眼，即使那個人是自己的母神——神國最高的神祗，陳家的家主，“對不起，我想這兩個稱謂已經不適合我了。這里是我的家，不是你的神國，也不是任何陳家的產業，我想我有權請你出去。”

“你……還在記恨我？”女神幽幽地嘆了口氣。

陳云深霍地回過頭來，目光透著無限的冰冷與刻骨的恨意——該死的，他明明已經不想再提了，為何她還非要揭開他心底那從來也不曾愈合的傷口？再一次提醒他不愿去回憶的往事？

“恨你？”他說著，漸漸開始激動了起來，“是的，我的確恨你！千余年來，我從來就沒有原諒過你！因為當初若不是你從中作梗，執意阻攔，伊織就不會死！事情也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可是你應該明白，最終我還是讓你去了！”女神說道，“如果不是我的默許，你如何能夠沖破結界？”

“是的，你是讓我去了，可是你剝奪了我的神力，封印了我的神格，你讓我拿什么去救人？”陳云深大聲地說道，即便面前的是號稱“創世雙神”之一的光之女神，他依然毫不掩飾自己滔天的怒火，“正是因為你的‘恩賜’，那時候的我，不得不在煉獄之外和守御的魔兵糾纏不休，等我趕到祭壇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你知不知道當我看著祭壇上沖天的烈焰的時候，我心里的感受是什么？我的——母親！”

“你的神力和神格都是我分離出去的，我自然有權收回它！”

“對，你的確有這個權力！所以我無話可說。但是，既然如此，那么你就沒有資格說自己是我的母親！因為沒有一個母親，會愿意看著自己的孩子深陷痛苦而無動于衷！”

“……我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天下間有哪一份好意，是毫無理由地將你囚禁，然后讓你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愛人慘死？”陳云深怒火更熾，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讓自己沒有做出什么過激的舉動，“說穿了，你為的只是你自己，為了你自己和魔君之間那延續了萬年，卻可悲可笑至極的仇怨！說實話，有的時候我真的不明白，大家都是神祗，都是秩序之樹上結出的果實，為什么就非要爭個你死我活？”

“光明與黑暗，從來就不能共存。我是神王，是你的母親！我沒做錯！”女神的聲音也驟然變得嚴厲。

“為何不能共存？如果真的不能共存，為何我的神格，卻可以和伊織的魔血相容無間？我的神格來自于你，伊織是魔君的女兒，她的魔血來自于魔君，按你的理論，我和她之間根本就不可能相愛！難道不是嗎？可是事實怎樣？”陳云深反駁道，字字如誅，更是針針見血。

女神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反駁的話，但卻驀地發現，自己竟然無言以對。

“所以，其實你們所謂的對立，根本只是可笑的理由。”陳云深又接著說，“枉你們號稱‘創世雙神’，卻寧愿被仇恨蒙蔽了自己的眼睛！明明……明明我和伊織，我們之間的結合可以成為最好契機，成為真正結束神魔之間延續千年的爭斗的契機！我和她，本該是最受祝福的一對！只是你們看不慣罷了，你們寧可硬生生地拆散我們，也不愿意放下這一份仇恨！”

……

“一千年了，你總是說你做的沒錯，可是你想過沒有？做為神王，你寧可眼看著自己的族人不斷地在和魔國的戰爭中犧牲，作為母親，你寧可犧牲兒子的幸福，你還在覺得自己沒有錯嗎？”

“事情已經有了變化。我現在不想和你爭論這個！”女神第一次回避了陳云深咄咄逼人的目光，“我今天來找你，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說。”

“神國的事情，我不想再管。請你，也不要再說了吧。”發泄了壓抑多年的郁結，陳云深的心緒總算是稍稍平復了一些，剩下的，就只有深深的疲憊，“母親，我現在依然在這么喊你。”他的眼中閃過了一抹痛楚，“但是，我已經厭倦你們之間的爭斗，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兒子，那么請不要再逼我了。現在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伊織——也就是樓月明的事。因為她現在并不完整，她的身上只有伊織四分之一的靈魂，所以我還得想辦法把她被你們打散的靈魂找全……至于其他的事，我不想再管。”

“難道你忘記了自己與生俱來的使命？”女神反問道，“忘記了圣戰？”

“圣戰已經過去，妖王已經陷入了沉眠，我的使命早已完成。”陳云深說道，“現在我所要做的事，似乎不需要你來干涉吧？何況……”

他的話并沒有說完，便被女神不容分說地打斷了：“不，你錯了。圣戰并未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