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越來越濃了。
濃重的大霧彌漫在天地之間，好象從天上降下了一個極厚而又極寬大的窗簾。無論是兩側的教學樓，寬闊的操場……這一切全都在濃濃的迷蒙之中隱去了它們的蹤跡，視線中隱約可見的，就只有沿著道路兩側的花圃，只是早已沒有了原本鮮艷青翠的靚麗，只能看出影影綽綽地黑影子，在暗夜與霧氣的渲染之下也變得說不出的詭異陰森。
陳云深捻了捻手指，指尖上傳來的格外濕潤的感覺讓他覺得微微有些奇怪——空氣里的濕度顯得有些過分了，哪怕是暴雨傾盆的天氣，水氣的密度也不該這么大。
他看了看前方，視線全被霧擋住了，好象在空間里就只有眼前這么大。四周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似乎什么也沒有，又仿佛包含了一切，一種極其古怪的直覺襲上心頭，明明有危險就在附近，卻除了這種危險感以外，再也沒有任何其他的靈覺，沒有其他的動向！仿佛是有什么鬼魂般的東西在悄悄地接近……
他默默地張開了自己的領域。
在“秘語——鐵壁”的作用之下，濃濃的霧氣被隔絕在了身周方寸之外的地方，于是他看清了自己的腳下，那已經不再是校園主干道的那種平整的水泥路面了，腳下坑坑洼洼地滿是泥濘，腐敗的枯枝爛葉到處都是。
他猛地抬起頭，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一株大槐樹下。
那是一株極大的槐樹，足有四層樓那么高，枝干虬曲，蒼勁蓊郁。繁茂的枝葉在頭頂形成類似教堂拱頂似的穹隆，遮蔽出一大片濃蔭，節瘤畢露的根部活像骷髏的魔爪，在暗夜中顯得分外的詭異、恐怖……
“學長、學長……”一連串的呼喚由遠及近，夾雜著紛沓的腳步聲，即使不用回頭，他也可以從聲音判斷出來人的身份。
是那個普云高中來接他的劉子杭。
這么大的濃霧，他竟然可以奔跑如飛？
陳云深冷冷地笑了笑，繼續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槐樹之上，不再去管后面飛奔而來的人影。任由他氣喘呼呼地跑到身邊，然后把車鑰匙遞到自己的手上：“車停……停好了。”他一面不停地喘著粗氣，一面說道，“我說……你到這里來做什么？這里不是去招待所……的路啊……”
陳云深并沒有理他，猶自直直地盯著眼前的參天巨木。
“這樹，怎么會種在大路的中間……”像是喃喃的自語，又像是輕聲的詢問。
“什么樹？哎呀，怎么會……”劉子杭似乎這才發現了他們所處的環境，一絲驚懼快速地掠過他的眉間：“我們快走吧，”他拉了拉陳云深的衣袖，試圖把他勸走，“這條路不吉利，尤其是晚上。”
他的手指，蒼白而冰冷……
“……不吉利？”陳云深卻似乎根本看不懂他的提示，反而追問了一句。
“唉，你不是普云高中的人，所以沒聽說過。”見陳云深只是詢問地看著自己，完全沒有任何想走的意思，劉子杭只得停下來解釋道，“這件事，說來真是可怕極了：一年前，學校擴建，就挖到這棵槐樹這里。本來按照施工的圖紙，這株槐樹是移植到別處去的。可奇怪的是，幾個施工工人，花了三天三夜的時間，卻怎么也挖不到這棵樹的樹根。因為工期緊，大伙兒都擔心在這上頭耽誤了進度，要被扣工錢，所以其中一個工人一時生氣，就用鏟子在樹身上砸了一下，結果……”
“結果怎樣？”
“結果，這棵樹竟然流出了鮮血……”
“嗯，后來呢？”陳云深波瀾不驚地問。
“后來，更離奇的事情發生了，沒過幾天，那幾個挖樹的工人就一個一個消失不見了，起初包工頭還以為是他們偷懶曠工，可誰知卻一連幾天都不見人，手機也關機，同宿舍的工友也沒見過他們回來。大家這才著急報警，警察花了好多天的時間，最后才在他們挖到一半的樹洞里找到了……”
陳云深微微地嘆了口氣，問：“找到了尸體？”
劉子杭點了點頭，臉色白得嚇人，似乎自己都被自己所說的事情嚇到了：“而且……死的奇慘無比。”
“有多慘？”
“皮都給活剝下來了，剩下的只是血淋淋的一個肉團，給硬生生地夾在樹根之間的縫隙里，似乎是活活痛死或給嚇死的。”劉子杭道，“整張皮都沒有了，一片血肉模糊。”
“既然是工地，那么肯定到處都是工人，而且這里是學校，白天總是人來人往，就算是夜間，也有巡邏的保安，難道沒有人聽到死者臨死的哀嚎或者是慘叫？”
“沒有。根本沒人知道。”劉子杭回答道，聲音聽起來卻更像是呻吟。“因為，他們的……舌頭，全都不見了……不是被人割去的，而是……連根拔去的……”
陳云深眼光幽幽地閃了閃：“好，你接著說。”
“警方查來查去，總也沒個結果。眼看著工期越來越近，校方沒有辦法，就讓人干脆把樹鋸掉，把樹樁修成升旗臺。可是，那些電鋸一挨上樹身，便有鮮血飛濺而出，甚至還能聽到凄厲的慘叫。工人們害怕了，都不敢再動手，可是沒想到當天晚上，那些鋸樹的工人也出了事……”
“……死了？”
“嗯，全都死在了樹洞里。同樣是被剝去了皮，而且這一次更慘，連內臟都被掏空了。”劉子杭說，“后來，大家都嚇壞了。因為”槐“同”鬼“，是陰樹，于是就有人傳說，說這個是冥界之樹，樹根連同著阿修羅地獄。說是誰敢打這棵樹的主意，就是褻讀了冥界的妖魔，形同邀鬼上身，被追魂索命。因此從那以后，再沒有人敢去移樹了，校方沒有辦法，只好讓人把樹洞填上。把這棵樹留在了這里。而這條路，也被大家叫做‘黃泉之路’。”
“黃泉之路？”
“是啊。據說，當初有一個高一的女生……叫什么來著？哦，對了，叫葉薇薇的，沒事總喜歡來這里閑逛，結果沒多久，就不明不白地死了。大家都說是被這棵鬼樹吸走了魂魄，從那以后，就更沒人敢到這里來了。所以……咱們還是趕緊離開吧。”
“葉薇薇么？”陳云深輕聲地重復了一遍，又轉過頭，深深地看了這株纏繞著許多命案的古槐，這才發現樹根處似乎還有一個六角型的凹槽。
“這是……”
“不知道耶，應該是類似于樹疤之類的東西吧……”劉子杭看了半天，總結道，“畢竟來說，一棵樹從初生到成長，總會經歷無數風風雨雨，在這些惡劣的環境中受到創傷，而傷口愈合形成的樹疤，可是整棵樹上最堅強的地方呢……”
陳云深微微點頭，一時也沒再多說，沉默了許久，又問：“能夠形成這么深的樹疤……這株樹，有多大了？”
像是沒跟上他這種跳躍性的思維似的，劉子杭不由自主地怔了怔，說：“這……這誰知道啊。它到底有多少年的齒齡，恐怕誰也說不清吧？反正自從我考進普云高中的時候就有了。哦，對了，劉大爺好像說過，這株槐樹，在他爺爺的爺爺活著的時候就已經有了。”
“劉大爺？”
“是啊，劉大爺是我們學校請的門房。”
“他怎么這么肯定？”陳云深目光灼灼地盯著劉子杭，問道，“按理說，學校的門房都是臨時請來的雇工，他又怎么會見過這株槐樹？而且還知道是在他爺爺的爺爺在世的時候就存在的古槐？”
“哦，是這樣。劉大爺是本地汾村人，從小就在這里長大，而我們的學校，就是在汾村的遺址之上蓋的。”
“汾村？”
“是啊。”
“遺址？”
“嗯，是遺址。當時村民不知為何，一夜之間放棄了故居，全都遷走了。”
“是嗎？遷到哪里去了？”
“喏——”劉子杭指了指遠處，“就在那邊的山上。”
陳云深循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盡管濃濃的迷霧掩去了大山的蹤跡，但他的心頭還是沒來由地一緊。
因為劉子杭所指的，正是從傳奇高中過來普云高中必經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