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來越深了。
杳無人跡的荒山之中,漸漸地轉出了一條羊腸小道,像是那種野獸在幾個世紀的時間里踩出來的一般,婉蜒曲折,又細又長。
雜生的嵩草、某種不知名的野花,以及灌木黑壓壓勢不可擋地向著小道兩側邊沿逼近,似乎根本不通向那個不知名的村莊,而是引入一片迷津,通向一片混飩雜亂的荒野。
所有的人都沉默不語地走著,在苦等無果的情況下,他們只能先行上路。
只是張淼的失蹤,在大家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層陰影,盡管作為社團理事的陸則誠不斷地勸慰,并安排人在沿路都留下的明顯的標記,以便失蹤的社員能夠輕易地找到大部隊,可是不知怎地,在樓月明他們的心中卻總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張淼可能回不來了。
他們的目標,仍然是山坳中的村落。
現在村落里那隱約可見燈光,雖然只是如同星星一般的微弱,但卻已經是幾乎所有的人心靈的寄托了。
盡管它一直忽明忽暗地在天邊飄來蕩去,仿佛怎么也走不到近前,甚至很多時候,樓月明還有一種錯覺,眼看那光亮就矗立在那兒,但卻怎么也走不到。有時候明明再走幾步便到了,但竭力靠上前去,它卻始終只在前面,仿佛還會后退,一直都走不到。
就像是——鬼火。
忽然,光線猛地一黯,跟著失去了蹤影。
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站定了腳步。
“我們……該怎么辦?”李錦瑟有些不知所措地問了一句。
“別怕。”陸則誠低聲地安慰道,“我們已經到了。”
說著,他輕輕地拍了拍樓月明緊緊地掛在自己手臂上的小手,冰涼的觸感明顯的透露出她此刻的緊張,于是他覺得自己的內心瞬間男人了起來,一股強烈的保護欲在無聲的膨脹。
他們真的已經到了。
眼前是一塊不大的空地,從這個角度看進去,可以清楚地見到村中的情景:一排排櫛比鱗次的房屋店舍、還有風格迥異的吊腳樓東倒西歪地羅列著斷垣與殘壁。
老屋森森,墻面班駁,院門藤蘿深鎖,石磯雜草半掩。幾乎找不到一處可以下腳的地方。
村口還矗立著一座巨大的石頭牌坊,黑黝黝,陰森森的,仿佛如同一塊巨大的墓碑。
上面刻著兩個殷紅如血的大字——汾村。
“我們……真的要在這種地方休息嘛?”樓月明有點兒不確定地問道。
這地方一看就是那種奧斯卡級恐怖片的最佳拍攝地啊,而且連場景的布置都可以省了。
“沒事的。不過只是稍微休息一下而已。”陸則誠一臉淡定的安慰著,他知道自己這時候絕對不能笑,雖然他現在真的很想仰天大笑,如果村里還能有一口被石頭壓住的枯井,那就太完美了。
張淼失蹤的真相,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因為一路之上,他們都不只一次的聽到了那個如同冤鬼夜哭一般的悲啼。
他很肯定,張淼一定就跟著他們,這小子!不知道是不是學過《演員的自我修養》,敬業的精神簡直堪比《喜劇之王》里的周星星了。
“我們,不會碰到什么臟東西吧?”李錦瑟擔憂地問,盡管她一向自稱膽大,經常半夜三更地躲在被窩里拿著手機看驚悚電影,可是看電影和自己親身沖進電影里,那畢竟是兩碼子事。
“不會!這世界上哪有鬼啊,所謂的神仙鬼怪、魑魅魍魎,全都是騙人的。”陸則誠自信滿滿地說道,“上政治課的時候老師不是說過,咱們是祖國的希望,要做無產階級無神論者嘛?”
“無神你個頭啊?”樓月明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如果有一天你會發現自己的右手出現莫名其妙的變異,那時候的你要怎么和內心戰斗?”
真是的,這個世上不但真的有厲鬼還有怪獸的好嘛?說不定連“巫妖王”這種不科學的存在都是有的——盡管目前還沒出現。
只是后面這句話她卻不能說不出口,否則一準被人當做精神病。
“這個……月月,你每天中二全開都不會膩的嘛,咱這不是《寄生獸》啊……”
“嗯?陸則誠你嘀嘀咕咕地在那里說什么?!”
“沒,沒什么!”陸則誠連忙搖頭,“我是說:既來之,則安之。何況大家都累了啊,休息一下也好。”
而且,既然都已經到了村口,恐怕也沒什么辦法了吧,按照老師說的墨菲定律——事情如果有變壞的可能,不管這種可能性有多小,它總會發生。所以進不進村都是一樣的,只能是希望運氣能夠好一點的了。
路在腳下延伸,一行人戰戰兢兢地走進了村子里,一面緊張地四下打量著。
一幢幢地煙囪全都不再飄起裊裊青煙,灰色的磚石在夢境的月光里顯得白慘慘的,一扇扇小花格窗凄涼地洞開著。電桿歪斜,電線中掛,白骨般腐朽的枯樹,如同被斬去了首級的尸體,干枯的枝丫仿佛雙手一般地伸向天空,無語申訴。
忽然,樓月明猛地站住了腳步,接著猛地轉過身。
“怎么了?”陸則誠連忙關切的問道。
“你……你們……剛剛有沒有看見什么?”樓月明輕聲地問道,剛剛她眼角的余光似乎撇到了一個白色的身影正悄悄……悄悄的由遠到近處的飄了過來,可是當她回過頭的時候,卻發現什么也沒有。
“沒有啊。”李錦瑟緊張地問道,“老姐你看到什么了?”
“我好像看到有什么白色的東西飄了過去……”
“不……不是吧……”李錦瑟呻吟了一聲,只覺一股寒意自腳底升騰起來。
“行了,都別自己嚇自己了。這里就是個廢棄的村落而已。”陸則誠鎮定自若地安慰道。
看來張淼這小子已經跟上了。
從他第一腳踏進這個荒村的時刻起,這里的環境,這里的氣氛,就讓他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仿佛冥冥之中的命中注定,似乎這里,就將是最終的戰場!
他將在這里,揮出愛情之劍的終極奧義——
真愛一刀斬!
一定能將樓月明一招拿下!
“前面那個屋子,大家看到了嗎?”他指了指面前一個破敗的庭院,“那里地方挺大,而且門好像沒鎖,咱們進去休息一會吧。別擔心,只要大家都呆在一起,就不必怕什么鬼了。”
——我是傳說的分割線——
房子內,漆黑一片。也不知道為什么,外頭的微弱的光線仿佛根本透不進來,只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誰有打火機嗎?”李錦瑟叫了一聲,聲音有點尖。
“我有我有。”一個人回答著,跟著一陣亮光驟起,于是屋里的景色漸漸地映入了眾人的眼簾。
這明顯是一個廢棄了不知多久的老屋,四處凳倒桌翻,房間里封塵處處,散發著濃濃的塵封與陰晦的霉氣,加上四處結滿的蛛網,布滿了厚埃飛螨,顯得鬼影幢幢,北面靠墻的地方,還擱著一張破舊不堪的木桌,上面供著一張不知是誰的畫像,畫像上的女人很漂亮,有一種古典的風韻。
“我看就在這里將就著休息一下吧。”陸則誠建議道,“來,大家一起動手,把屋子打掃一下。”
十幾個人一起動手,很快就將房間打掃出了一個干凈的角落,一個社員甚至在供臺上找著了一截沒有燃盡的蠟燭。
眾人圍著蠟燭坐在一起,正打算休息,誰知就在這時,卻赫然聽到了李錦瑟又一次發出驚悚的尖叫!
“我說,你能不能不要老是一驚一乍的。”陸則誠有點兒不耐煩地說道,“沒被鬼嚇死,倒是被你給嚇死了。”
他正打算給張淼發個短信,安排一下后續的劇情呢,這丫頭怎么老在關鍵的時刻打岔!
“不……不是啊……你,你看那……”李錦瑟顫抖地指著旁邊的供臺,大伙兒這才發現,供臺之上的那張畫像里,原本的古典美人竟然不知不覺地消失了蹤影!
說是消失,其實也不完全對,因為她的肖像畢竟還在那個地方,只是……只是……那張本來眉目如畫的精致臉龐,卻赫然不見了!剩下的只有晃眼的一片空白,又白又平,空無一物!
只有一張嘴——一張直裂到耳后的血盆大口!
沒長牙齒,此刻正咧開著對著眾人無聲地笑著……
漆黑而幽森!
他們甚至已經聽到那凄厲如嚎的慘笑聲!
“鬼啊!”緊繃的空氣中,一聲尖叫毫無預警的傳出,樓月明“咻”地一聲跑了開去,直恨自己沒多長兩只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