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殿是皇后在此地暫時的居所,位于行宮西南處。此處曲盡通幽、桑竹林立,環境甚是清雅,從高處看去四面幽林翠竹將環繞。
身在其中只覺陣陣涼意直抵心門,不時有各種鳥兒的叫聲傳來,更覺風景宜人,再看看別的宮殿和膳房布局環境,可見這皇帝在給皇后選寢宮的時候也是煞費苦心了。
房屋占地數百尺,連梁柱都是用的雕花紅木。更不用說門口那兩個一人多高的琉璃燈柱,一看就價值連城。
只見燈柱上雕的是一條蜿蜒爬行的龍,龍首盤踞在燈罩的上方,兩只龍爪放在罩面上,那龍微微仰起頭張著嘴巴,露出口中含著的白玉珠子。
仔細一看這龍身上的鱗片清晰可見,且有九九八十一鱗。
傳說龍有九似,曰頭似駝,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鯉,爪似鷹,掌似虎,想來得了龍之九似雕工技藝的人天下無幾,否則便不能將龍的整體形態打造的驕而不柔。
燈罩上刻著展翅飛舞的鳳凰,翱翔之時回首仰望著龍頭。
不知是哪里的能工巧匠將這鳳凰的“六象”雕琢的如此出神入化。
六象者,頭象天,目像日,背象月,翼象風,足象地,尾像緯。看這羽翼如迎風飛舞畫成的弧度,使得鳳凰像嬌弱溫柔的女子。
這一龍一鳳,前者威武昂揚,后者顧盼生輝,二者合一竟相得益彰。
僅看這“游龍戲鳳”燈就知道皇帝待她如何。煙兒正翹著腿在房頂上欣賞美景,就聽見身下房內傳來“哐當”一聲,想是什么東西摔碎了。而后傳來一聲悲愴的嗚咽,聽的人好不凄涼。
她撇撇嘴縱身一躍便悄無聲息的落到了地上,耳朵湊上窗邊想聽個究竟。心里不由發問,這皇后抽的什么風,住在這么好的地方,皇帝對她也不錯啊?
屋內擺放著紫檀木雕花的屏風,高床軟枕雕欄玉砌,窗邊放著梳妝臺。此時原本置于臺上的妝奩已被打翻在地,梳妝的胭脂、金釵、耳環和香料等等,全都一股腦的滾了出來,散落成一地狼藉。皇后趴在妝臺上低聲抽泣著。
“娘娘可不要哭壞了身子,是奴婢該死,沒有照顧好娘娘,奴婢甘愿受罰。”一旁的小跟班看皇后如此傷神,緊張的不知如何是好,急忙補充道:“娘娘,這妝奩是夫人親自挑選作為陪嫁的嫁妝,娘娘素來視如珍寶,今日何故要打翻這妝奩,要是摔壞了又如何是好啊。”
煙兒在外面聽的津津有味,心想該不會這皇后如此小肚雞腸,只因我玩笑欲做皇妃?又喃喃道:“不應該啊,都說這陰麗華仁愛孝順,恭謹儉約,該是個賢后才是。就連劉秀早年間都說仕宦當做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難道只是貪圖她的美貌?”
皇后的侍婢一提這妝奩她反而哭得更厲害了,邊哭邊說道:“本宮不想看見這妝奩!當年本宮與陛下成親不過數月便匆匆分離,想不到這一別……再見時竟是這番景象,當真是物是人非。”
“別離兩載,本宮早已為夫君已死,一心淡泊只愿常伴青燈。那日家兄耳目來報,本宮在房外聽得一二,只知夫君尚還活著,便快馬加鞭的趕來尋他,怎料到……他竟早有了郭貴人,和一個可愛的皇子。”
“本宮現在看見這妝奩更是心痛難當,當日母親送我出門時說過,這妝奩寓意子孫綿長。如今本宮雖然貴為皇后卻要眼睜睜看著陛下與旁人享受天倫,今后本宮又當如何自處……”
聽她斷斷續續的講述,煙兒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因為膝下無子羨慕嫉妒所至。
只聽那丫鬟勸解著,“娘娘莫要氣壞身子,只要保得鳳體安康,來日必定多子多福。”
“本宮出身名門,我陰家好歹也是富甲一方的望族,未曾想今日竟受此等委屈。陛下今日去養心殿的次數更多了,我亦是憂心如今天下未定、戰亂未平,陛下若忙于家事,恐怕……”
話沒說完,皇后又哭了起來。
煙兒在外聽的也是一陣心酸,想不到這皇后還算識大體,關鍵時候知道以大局為重。同樣是女人,和自己比起來,皇后也算幸福得多了吧。搖搖頭甩掉憐惜之情,煙兒又恢復如常,面沉似水。
她可沒工夫去看別人梨花帶雨,而是傻呵呵的自言自語道:“還是走為上策,不過嘛……看在她也是個美人的份上,下次再來就備份厚禮吧。”
洛陽城內人聲鼎沸,商旅往來,人民將衣食相示相易,銀錢流通,一派繁榮景象。城郊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又是別樣的祥和。
城東三十里有條小溪,溪流潺潺,清澈見底,遠遠的都能看見水底五彩斑斕的石子和游弋的小魚。小溪旁是一片茂密的紫竹林,鳥鳴聲聲、流水澹澹,輕風一吹就能聽見竹葉沙沙作響,這是一個安靜又美麗的地方。
“轟隆~”
巨響之后,一堆被砍的長短相近的竹子被捆綁著扔到了地上,煙兒回頭看著自己的“作品”,得意的笑了。
“果然是聰明絕頂能文能武。”
此處人跡罕至,所以竹子長得茂密,她只好將中間砍出一片空地,以便建造屋舍,而砍下的竹子正好可以搭建房屋。她白天騎著馬兒來這兒砍修竹林建造房屋,夜里就回到客棧休息。
經過幾天的不懈努力,小竹樓已經搭建得差不多了。以竹為梁柱,四角用許多竹子捆在一起,再用羊角藤固定,還算牢靠。四面是一根根竹子并排搭建的簡易竹墻,又做了一扇竹門,房子四腳著地底部懸空,也早已做了竹排作為房內地面,現在只差屋頂的竹子沒有搭建。
她望著快完成的竹樓總覺得少了一些什么,卻又想不起來,只好席地而坐,取下隨身攜帶的水囊打開喝了點水。
“救命啊!救命!誰來救救我啊!嗚嗚~”
煙兒倚著竹子正瞇著眼小憩,迷迷糊糊的時候恍惚間聽到有人呼救的聲音,她睜開惺忪的睡眼懶洋洋的伸了伸腰,這才覺得清醒了些。
遠處十幾個家丁模樣的男人正推搡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往城內走去,姑娘雙手捆綁于身后,根本奈何不得,看那些人兇神惡煞的模樣,想必她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亂世動蕩,惡人橫行,想必又是哪家的老爺看上人家姑娘,求而不得只得強行擄去。仔細打量了那些家丁一番,煙兒心里已有定論。
“砰!”一聲后,只見一人單手捂著額頭連連叫痛,撒手一看手心就抹了一把血,看著腳下帶血的石子,這一下他是又驚又怕。
那家丁轉念又一想,現在我們人多勢眾,有什么好怕,于是壯著膽子叫道:“哎喲!是誰敢暗算小爺我,出來!小爺今天卸了你的狗腿!”
這一下隊伍停了下來,都四下張望著,生怕半路殺出個壞事的人,回府又免不了挨揍一頓。
看著他們緊張的樣子,煙兒頑皮一笑,又撿起一顆石頭。“在此地數日無聊的緊,今天就先陪你們玩玩。”
“嗖”一聲急促的響聲后,對面又傳來一人的哭喊聲。
這時為首的一個家丁低聲說道:“敵在暗我們在明,尚且不知有多少人埋伏在此,還是趕緊把她押回去的好。”
眾人點頭附和,這就又推著那青衣女子趕路。見他們要跑了,她急忙勾起腳尖帶著小石子盡數朝人堆里踹去。
這一會功夫一行人有的捂著腰,有的捂著頭,還有的捂著肚子,慘叫連連,都嚇傻在原地不敢動彈。
那青衣女子見狀就知道有好心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又扯開嗓子吼了起來:“救命!救命啊!他們是混蛋王八蛋!他們傷我父母強搶民女想讓我去他們府上做妾,我不去啊!”
“哎呀讓她閉嘴,閉嘴!”
眾人手忙腳亂的塞了些東西在青衣女子口中,她就不能再說話了,只是含混不清的咕噥著什么。
“哎哎~好像有人在那竹林里,肯定是他暗算咱們。”
有眼尖的人又說道:“好像是個女人?”
“不會吧,女人哪有這么大力氣扔石頭砸我們!”
“別說了去看看就知道了!快去!”
“哎你怎么不去?”
“你去你去……”
見眾人爭執不下,就是沒人敢走過來,煙兒啐了一口罵道:“我呸,都是廢物,沒點本事還跟著別人為非作歹,看我不讓你們好看。”
一個白色的身影從竹林里閃了出來,縱身一跳越過了小溪。那一身白衣飄飄,長發輕拂,若不是看她年紀尚淺,還真有點仙風道骨的意思。
眾人見這白衣女子款款走來,都驚得不知如何是好。煙兒看那青衣女子眉清目秀,目光敏銳,說道:“見你頗有資質也算緣分一場,今日救下你容易,可日后你有何打算?”
青衣女子嗯嗯兩聲,煙兒這才想起她無法開口,于是轉身對為首的家丁說道:“劉員外可是出了名的懼內,怎么今日犯下強搶民女的惡行,不怕王夫人……”
首先被砸了腦袋的那個家丁沖上前搓著雙手,色瞇瞇的說道:“咦~我看這姑娘不錯,比那個更好啊!我跟著劉員外可是見了不少貌美如花的女子,像這般傾國傾城之貌還真是頭一次見吶!不如順路同我們去員外家做客,也保你榮華富貴呀~”
家丁獐頭鼠目,說著話幾乎口水都要流出來,目不斜視的盯著眼前的人,作勢伸手就要去摸她的臉。
煙兒退后半步一腳踢到已到面前的手背上,穩穩的將他的手踢回到他的臉上,“啪”的一聲,就像他給了自己一個巴掌。這一腳力道不輕,那人頭往后一揚整個人就倒了下去,摔在地上揚起一層灰來。
她冷著臉說道:“今天十五,本姑娘不殺生。識相的……趕緊滾。”
那個挨打的家丁好像有些不服氣,還想起身上去就被人拉了回去。這些家丁大豆穿著黑色粗布亞麻衣服,頭戴黑幘,乍一看都長得一樣。不過這時后面走出來一個比較特別的,衣物樣式雖然簡單,卻與眾人不太相同。
只見他穿著繡邊藍綢衣服,足履乃是絲織而成,再看旁人就知道,此人身份在劉員外府里算高的了。
他近前,斯斯文文的做了個揖,笑道:“不知姑娘是哪里人士,如此行俠仗義也不怕得罪了劉員外,若是他日給自己惹禍上身,可就大事不妙啦。”
煙兒看不得這人笑吟吟的模樣,總覺得那矮胖子的臉上寫滿了陰謀。不屑的揮手,道:“我既然知道你們是劉員外的家丁,你認為本姑娘還會怕嗎?趕緊放了這姑娘,回去稟告你家老爺,本姑娘就住在前面那紫竹林,隨時恭候。”
一行人眼看威脅不了這女人,只好灰溜溜的跑了。
青衣女子掙脫了布條,拿掉口中的破布,坐在地上干咳了幾下。
煙兒取下水囊遞給她,又問道:“我看你年紀尚小,家中可有父母?”
“有有有!”她急忙點頭,擦了擦嘴角的水跡,道:“謝謝女俠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沒齒難忘。我叫小晴,晴天的晴,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這亂世之中哪需要名字啊……”她轉身,似有千般惆悵,又道:“叫我煙兒就好了。”
“太好了,煙兒姐姐,我今晚可以陪你睡嗎?今天我回不了家了,腳很疼。”
“煙兒姐姐,你就不能等我一下。”
“煙兒姐姐你是怎么找到這地方來的。”
她像只聒噪的小麻雀,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煙兒有些不耐煩,說道:“竹屋還沒搭好,你要住可以,少說話多做事。”
“咦,煙兒姐姐,這就是你搭的竹屋呀?少了點東西……”
小晴第一眼看見竹樓就覺得有些奇怪,欲言又止。
“你也覺得少了東西?快說,少了什么?”
“呃~這竹樓是懸空的啊,沒有階梯只能爬上去了……”小晴踮著腳試了試,頭剛好盯著竹樓的底部,她有些尷尬的說道:“煙兒姐姐,這么高我爬不上去呀。”
煙兒這才恍然大悟,自己會武功所以上上下下都是跳來竄去,哪里想得到階梯,難怪這樓怎么看都突兀。
她用剩余的竹子先做了臺階,又砍來一些竹子編排在一起,綁在房屋四周作為平臺,還留了幾根長竹做了圍欄。這回才算是像個房子了。
“呼~真累啊,果真有了臺階看起來比較順眼。不過屋頂是蓋不成了,太晚了,又累又餓,我們明天再搭吧。”
剛說完,她又想起,明天小晴就要走了呀?還是只有自己動手的命。
兩人捉了魚烤了分食,躺在竹樓里望著夜空,聊了幾句就沉沉睡去。
夜幕降臨,隱藏了許多未知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