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之言決定親自去巴黎把美惠接回來,打電話讓陳染送他到機場。這種幫忙理所當然,別說是這么熟悉的朋友,就算是最普通的朋友,都不好拒絕。
陳染帶上了頂頂,一則避免兩個人的尷尬,二則也容易聊起孩子的話題。本來她還想拉上米加加,一想還是算了,擔心她看到頂頂會觸景生情,自從朵朵去世后,她同米加加的見面都沒有帶上頂頂,怕加加受到刺激。
頂頂在車里一個勁兒說:“莊叔叔,這次可一定要把美惠姐姐接回來呀。”
“一定的。”莊之言笑答。
可是令他們意想不到的是,在機場竟然看到了林亦舒。她受巴黎繪畫界朋友之邀,在巴黎做一次畫展。事情是這樣的,她的畫作在網上被巴黎的畫家看到,被認定為米勒的再現。安靜的氣息撲面而來,總是給人一種柔和恬靜的美。再說林亦舒本來就是畫坊間的一個傳奇。
陳染對林亦舒絕對說不上喜歡,雖然知道她的繪畫才能,也許女人之間的嫉妒就是在實力相當的兩個人之間產生的,誰都不喜歡誰,但是也說不上討厭。尤其是當陳染知道徐蔚出事那天,他們兩個人還見過面,她已經不再用欣賞的目光來看待她的畫作了,而是漠不關心。
十二個小時的飛行,坐在狹窄的空間里,對人的身體是一種折磨和考驗。但是仍然有人樂此不疲心甘情愿地坐飛機,為了和親人朋友相見,一想到見面就心情激動,所有的辛勞都化為烏有。也有工作的,那是工作狂們最喜歡的出行方式,快捷,同時也意味著工作的高不可攀,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才能享受到此待遇。
莊之言事先沒有告訴夏知秋他來巴黎的事,就是想突然襲擊,以他對夏知秋的了解,她會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選擇一些令人難以預料的方式,他不能不考慮周全一些。
莊之言從機場出來,打了輛出租車直奔夏知秋的家里。家里無人,只能等在院子里。他打了美惠的電話,卻是關機的狀態。
于是莊之言打了學校老師的電話,他蹩腳的英語還真是派上了用場,得知美惠已經幾天沒去上學了,有她媽媽送來的醫院請假條。他拿起背包,一路打車到了醫院,看到美惠正躺在病床上,側身向外,臉龐清瘦白皙。他輕輕地走向前,喊了一聲:“美惠。”
美惠睜開眼睛,一下子坐了起來,喜極而泣道:“爸爸你終于來了。”接著她的眼淚就流了出來,哭道:“爸爸,快帶我回家吧。我不要在這里。”
“好的,爸爸這次就是來接你回家的。”莊之言安慰著美惠,看到孩子的手臂纏著繃帶,于是問道:“怎么回事?”
“是我自己割傷的,因為媽媽不讓我回國,我就用這樣的方法逼迫她同意我走。”美惠抹了一把眼淚說道。
“當初就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這里。這次爸爸一定要帶你回家,但是你要先把病治好。”莊之言說道。
“爸爸,我要回去治病。這里太可怕了。媽媽就是一個魔鬼。”美惠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著。
莊之言從醫生的口中了解到,因為美惠長期生活在恐懼和壓抑的環境里,患上了焦慮癥,必須要住院治療,否則發展下去將不堪設想,有自殺的可能。
“你媽媽去哪里了?”莊之言問美惠。
這個時候夏知秋應該在孩子的床前陪伴,竟然幾個小時過去了,都沒有露面,很不應該呀。他想。
“媽媽,幫助一個朋友準備畫展,已經兩天沒來了,都是護工照顧我。”美惠說道。
“兩天沒來,護工。”莊之言驚訝地說道。
“是的。”美惠看了看爸爸,然后又道:“待會兒護工就來了,他們是按小時拿工資的,所以就不能時刻陪在這里。”
“我打你的手機怎么會關機呢?前幾天都可以用的呀。”莊之言不解地問道。
“手機自從我住院以來就被媽媽沒收了,擔心我打電話給你吧。”美惠欲言又止道。
“擔心什么?”莊之言問道。
“當然是怕你把我帶走了,這樣她的籌碼就沒有了。”美惠說道。
“什么籌碼,你是籌碼?”
“這是媽媽親口說的,就是把我作為籌碼,你就會過來了。媽媽還說為了我的學業,都是幌子,讓你過來才是真正的目的。”美惠說完,沖著莊之言笑了笑,“爸爸,你來了就好了,可以帶我回家了。”
“你媽媽親口說的?”莊之言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寧愿聽到的是謊言,但不是。原來一個人的本性是很難改變的,就像她當初離家出走一樣,說是出國玩幾天,結果卻是出國定居。她早就偷偷地把出國的手續辦好了,就等著踏上異國的土地跟他說再見了,當時他就沒有識破她的謊言。看到美惠現在的樣子,他想當面問個究竟,她為什么要這樣做。
“是的。她就是那么說的。”美惠重復了一遍,“就是那么說的。”接著美惠又道:“爸爸,我們還是走吧。我一分鐘都不愿意呆在這里了,就想回家。”
“我是要帶你走的,但是需要得到醫生的同意,我去問問。”莊之言說完就離開了病房。
病房的門被推開了,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夏知秋。她開口便問:“美惠,你爸爸呢?”沒有任何猶疑的一個問句。
“我爸爸。”美惠驚訝她怎么會知道爸爸來了,爸爸剛才還說沒有告訴她,她怎么會知道,而且這么快就知道了。
“我自己去找。”夏知秋也不等美惠回答就走出了病房。
美惠的心里七上八下,要是萬一走不成,可就完了。一想到還要在這里繼續待下去,她的焦慮又增加了,而且是成倍數增加了。她臉色蒼白,嘴唇微張,全身顫抖起來。
護工來了,看到美惠的情況,趕緊找到主治醫生,并說道:“美惠,病情加重了,醫生快去看看。”莊之言立刻奔回了病房,隨后醫生護士也過來了。夏知秋也跟著進來了。
“趕緊打一針鎮定劑。”醫生吩咐護士道。然后又對莊之言和夏知秋說道:“本來她的病情很穩定了,過兩天就可以出院了,看來要多住幾天了。”
“醫生她不能出院。”突然夏知秋對醫生吼道。
“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出院不是健康的標志嗎?難道你想讓你的孩子永遠不好嗎?真是奇怪的念頭。”醫生看了看夏知秋又道:“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么情況,但是都不要拿孩子的健康開玩笑,這樣會毀了她的。知道嗎?”接著又道:“我看你的心里也有疾病,也要治療了。你不適合再照顧美惠了,換成這位先生,我現在就去辦理這件事情。身為一個母親,說出這樣的話,簡直不可思議。”
“不能換,我要照顧她。”夏知秋像瘋了一樣,撲到醫生的面前,哭訴道:“不能換。”
“這是醫院,不是你家,你說了不算。”說完醫生快步出了病房,接著又折回來對莊之言說:“這位先生跟我來一下,辦理一下交換手續。”
美惠拉著爸爸的手,不肯放開,似乎一松開,爸爸就再也回不來了。
“美惠,爸爸一會兒就來。”莊之言把美惠的手拿開。
“可是我還是擔心你一走,媽媽會把我帶走,她會的,爸爸。”美惠請求道。
“你們一起來吧。”醫生見狀就說道。
“不能走。”夏知秋突然歇斯底里地撲上來,像是一個瘋子一樣死死地抓起美惠的手臂不松開。
醫生趕緊打了電話,請求醫院的保安人員,把夏知秋帶走了。
醫生說道:“這到底是不是親媽媽呀?她也焦慮,也要治療,而且她已病得不輕。”
莊之言覺得醫生的話有了幾分道理,于是他在心里對自己說,一定要勸她治療。
父女倆辦理完了手續回到病房,美惠的情緒好了很多,還主動說起了頂頂,并且說連送給頂頂的樂高玩具都買好了,這可是他最喜歡的玩具了。另外還給朵朵買了毛絨玩具。
莊之言沒有說出朵朵去世的消息,這對美惠是一個刺激。于是他忍了忍,又忍了忍說道:“我們美惠是一個善良的孩子,還想著小伙伴的禮物呢。”
“那是當然,我可是用你給我的零花錢買的。爸爸,頂頂說不去上鋼琴課了,專心學繪畫了。”美惠眨巴著眼睛嘆氣道:“這樣就不能一起去學鋼琴了。他可是要考五級了吧。是五級。”美惠似乎不太確定這個級數,就又重復了一遍。
“頂頂都考到六級了。”莊之言糾正道。“我也是聽你陳染阿姨說,頂頂說什么也不去學鋼琴了,說更喜歡繪畫。我看頂頂遺傳了他爸爸的基因,在繪畫上很有天賦。”
“可是爸爸,我怎么就沒有遺傳你的繪畫基因,而是學了鋼琴呢。”美惠抬起眼睛看著莊之言。
“藝術說到底是相同的,你在哪一塊更擅長,就在哪一塊多用點兒功夫。”莊之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