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謙畫廊開業了,那天莊之言找了幾個畫界的同行,前來慶賀,也是為蘇至謙在同行間擴大名聲。
陽光從窗簾的縫隙間穿過來,落在畫架上,畫布上,地面上,在光線強弱明暗的對比下構成了一種錯落有致的美。
這里擺放的都是蘇至謙的畫,誰都沒有想到一個看上去粗狂的男子,繪畫卻充滿了詩情畫意,可見其內心細膩而敏感。
“蘇至謙,你的畫從構圖,色彩,用筆,造型,明暗都透露出一種細致柔和。繪畫風格很獨特呀。”莊之言臉上也流露出一種喜歡,還有欣賞,同時又謙虛道:“雖然我對油畫涉獵不多,但看得出你的畫風流暢和諧,飽滿充實,精致嚴謹。”
“哪里,哪里。”蘇至謙笑道。謙遜而溫和的笑,總是讓人如沐春風。
半個小時后,莊之言就帶著同行們去喝茶了。
畫廊的東側辟出一個休息區,一套皮制沙發,一個茶幾,一扇窗戶掛著厚厚的麻布窗簾,一個玻璃大花瓶擺在角落里,鮮花正在吸收著水里的養分勃勃地生長著。被一扇屏風分割出的另一塊區域用作繪畫,視作畫室。這里所有繪畫用品一應俱全,畫架,畫布,顏料,畫筆,畫案,木凳等。
休息區里只剩下米加加和陳染兩個人,陽光投在她們的身上,她們就在光影里像是入了畫一般,影像自然得渾然天成。
畫廊里還有幾個看畫的人,他們往往會在一幅畫前駐足良久,或是被畫的意境吸引了,或被色彩,或被構圖,總之至少被一樣東西吸引了,才能久立畫前,與其對話。即便畫廊里有人驚呼大叫,也不能干擾他們的注意力,畫吸走了他們身上全部的能量。這就要求一是遇到了好的繪畫作品,二是遇到了真正懂畫的人,兩者缺一不可。
“謝謝莊之言的幫忙。”米加加的臉上涌現出了真誠的笑意。
“虛偽。少跟我來這套,要是這點小事都謝的話,你謝得過來我嘛。”陳染說道。
“那就不謝了。蘇至謙過來我們的事就快了。”米加加看了她一眼。
“是不是要昭告天下呀。”陳染問道。
“不想,兩個人父母都不在了,又沒有兄弟姐妹,不費那個事兒。萬一哪天覺得不合適了,轉身走人便是。誰都別想把我拴住。”米加加調侃道。
“夠新潮的,連電視劇里的橋段都學會了。”陳染說道。
米加加揚起臉對著窗外的陽光瞇起眼睛看著,好像看到了什么似的。
畫廊里一片靜寂。
突然一個女子問道:“請問這幅畫多少錢?”
米加加趕緊走過來,“我問一下。”說著就打電話給蘇至謙,問清了價格就告訴了那個黑衣女子。
“那么貴。”那女子露出驚訝的表情。
“這幅畫可是畫了兩個月才完成的。”米加加說道。這幅畫她很喜歡,前兩天在布置畫廊的時候,她就細細端詳過這幅畫,畫面干凈,畫面上的女子位于畫面的中間位置,她面容平靜,眼神空靈,倚在一棵樹上,背景是一個湖,以及遠處的群山。畫家用繪畫獨特的語言描繪出了女子的單純,纖塵不染。讓看到的人感受到了唯美情懷和對美的熱愛。
“那也是貴了,能便宜多少?”黑衣女子說道。
“不能。又不是排隊買大白菜,只要便宜就行。這是繪畫,是藝術,是畫家的精神活動凝練而成的。”米加加忙不迭地解釋。
“加加。”陳染趕緊將加加拉到休息區,“稍安勿躁。好東西都會找到屬于它的主人的,你沒有必要說那么多。”
“我就是看不上這些人,喜歡買走就行了,這是能講價的東西嗎。”米加加很不服氣地抱怨道。
“講價是可以的,既然進入了市場就給人提供了講價的條件。拍賣不也是一種價格競爭嗎?畫廊里的畫也是一樣,你覺得價格低了,可以不賣,直到賣出你理想的價位。”陳染說道。
“這個道理我懂,這不是剛才被羅盞一攪和得我心煩氣躁呀。”米加加找理由為剛才的失態挽回顏面。
“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是那些看畫的人可不知道你的這些事情,人家沒有理由平白無故地受你的氣。能來的人都是喜歡繪畫的,什么審美,藝術,追求,他們都懂得,也許就是因為錢上捉襟見肘才開口講價的。理解吧。”陳染說道。
陳染看了一眼,見黑衣女子還在那幅畫前時而徘徊,時而凝神,就知道她很喜歡那幅畫,她問加加,“那幅畫可以降多少呀?”
“我哪知道,又不是我的?”米加加一臉疑惑道。
“趕緊問問。”陳染催促道。
“她那么想買嗎?”米加加又望了望黑衣女子,“我問問。”掛了電話,她道:“可以降百分之十。如果非常喜歡降百分之二十,百分之三十。”
“畫作一定要賣給喜歡它的人,懂得它的人,那這幅畫的意義就不同尋常了。”陳染又補充道。“這可是徐蔚活著的時候,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又是徐蔚。我還說頂頂需要開導一下,你也要注意了。要是莊之言聽到了,會不高興的。”米加加又來了精神,好不容易抓到陳染的一個把柄,就一定要掰開了揉碎了說得她無言以對。
“行了,我知道了。”陳染可沒有功夫聽米加加繼續說下去,她又看了黑衣女子一眼,她正跟同來的一個女子低聲說著什么,聽不清,但是從低眉頷首的樣子上看應該是在談論那幅畫,喜歡,一定是非常喜歡才會用那種眼神看著那幅畫,“你在這里等著,我過去談。”陳染說著就走到黑衣女子的面前,“如果喜歡的話,價格可以降低百分之三十。不能再低了,我們也是請示了畫家才敢出這個價的。”
“好的。一般畫廊都是百分之十的折扣,沒想到你們店一下子就是百分之三十。”黑衣女子顯然是驚訝的。
“我們經營畫廊不光是賣給出價最高的那個人,而是賣給最愛那幅畫的人。這幅畫即使沒有折扣都不愁賣,但是看得出你非常喜歡它。”陳染笑道。
“是的,這幅畫中女子出淤泥而不染的樣子深深地吸引了我。”黑衣女子說道。
“降了百分之三十,你可真敢賣呀。”米加加看著陳染遞過來的錢,調笑道。
“蘇至謙在的話也會是這個價格的。”陳染說道,“你沒看到她看那幅畫時,眼睛是放著光的,就應該賣給這樣的人才對得起這幅畫。畫作就仿佛是自己的孩子,總得找個好人家嫁,才放心吧。”
“什么破比喻,根本就是兩回事。”米加加強詞奪理道。
“是一回事。畫家們辛辛苦苦創作出來的畫作,就是他們的孩子。”陳染進一步解釋道。
“得了吧,越說越夸張。”米加加反駁道。她不過是閑著沒事想跟陳染斗嘴而已,她早就認同了陳染的說法。
“畫廊做到一定的規模,已經不僅僅是為了多幾個掙錢那么簡單了,而是變成了文化傳播的媒介。”陳染又道。
“高度越來越上升了。我看你要是經營一個畫廊,準能辦成一個文化大觀園。”米加加很欣賞陳染的這些想法,她就像經營了多年畫廊似的,深有體會。
“本來就是呀,當你做到那個高度的時候,推著你就往前走了,什么叫站得高才能望得遠,這就是呀。什么叫一覽眾山小呀,那是因為你站得高呀。”陳染越說越起勁兒。
“也難怪,先有徐蔚,再有莊之言,都是繪畫出身。”米加加揶揄道。
“跟你說正事,你卻提起這事。”陳染很不情愿地站起身來,失去了繼續再說這個話題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