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爾瓦娜小姐，這到底……”

費恩顫咽了口唾沫，敏銳地感覺到氣氛好像有些不大一樣了。

哪怕離得這么遠，他都能聽到水嵐艦隊中傳來的一陣陣驚呼。費恩定了定心神，將單筒望遠鏡再次貼在他的圓鏡片上，只見艦首上的水嵐三星的表情各異，但都是表達著一個意思：

驚恐。

“無聊的小把戲，連螞蟻的撕咬都不如。”希爾瓦娜的嘲諷毫不避諱地發出。

被鎧甲附著的手指捏碎了手中的小石頭，灰塵撒入大海。

“你究竟是什么人？隕石術究竟怎么被你破掉的？”殺星霍因的聲音過了好久才響起，費恩看到他們幾人先前討論了好一陣子，似乎還發生了爭吵，冰星凜梅沖著霍因比了個向下的大拇指，消失在了船首。

希爾瓦娜完全沒有理會對方的問話，她的雙目閃爍著淺黃色的微光。

這微光的作用是記錄。

謝洛坐在神王殿中，正通過希爾瓦娜傳來的訊息觀察著水嵐艦隊的情況。

“他們剛才在吵什么？”他盯著頭頂上光幕放大后的畫面，畫面中凜梅剛剛轉身離去。

神王殿中希爾瓦娜的本體回答：“那個獨臂的女人說打不了，準備撤了，背棺材的準備發動總攻，兩人之間發生了分歧。”

“你的聽力可真好啊。”

“尊上，你這是在侮辱在下嗎？”

這時，畫面中幾乎所有的戰船船首的符文都亮起來，可以想象，第二輪進攻不會再是試探了，而是聚集全部力量的猛烈一擊。

費恩心中稍稍燃起的希望在眼前這一幕的作用下再次熄滅。

他不是個傻子，已經判斷出，第一發隕石術一定是被希爾瓦娜破掉的，這意味著她絕對是一名六階以上的強者。

可無論她是幾階，都絕對不可能在整個水嵐艦隊的全力猛攻下存活。

這不是她不夠強的問題，而是整個試煉大陸都沒有人能夠完成這樣的壯舉。

現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希爾瓦娜留有什么保命的后招，能夠帶著自己一起逃跑了。

隨著符文的光芒越發熾烈，費恩緊張地盯著希爾瓦娜，若不是考慮到自己的紳士精神，他真想抱住對方纖細的腰，以確保自己不會被她丟下。

希爾瓦娜凜然舉起了手中的長劍。

費恩笑了，他笑自己又想多了，不應該對一名神經病抱有什么期待的。

“轟！轟！轟！”

無數隕石、冰塊、實體彈、魔法彈照亮了整個海域。

費恩這次沒有閉眼，選擇直面死亡。假如死在這樣的炮火下，多少也是能夠安撫一下自己的心靈的。

想必在整個試煉大陸的歷史中，還沒有人嘗試過如此壯絕的死法。

一刀劍光從他的眼前一閃而過。

希爾瓦娜飄揚的鋼鐵裙擺和挺拔的身姿成為了費恩眼中的全部。

時間仿佛在此刻定格了。

漫天的炮火在這一劍下，化為了元素光粒，如雨般散落在空氣中，眼前的宛如女武神般的側臉上，一只金黃色的眸子不經意地瞟了他一眼。

這一刻，費恩不由自主地說出了兩個字：

“女神……”

“凡人。”她冷冷地說。

一波又一波連綿起伏的溫柔海浪發出了嘩嘩的水聲，成為了此時天地間唯一的旋律。

“不……不可能！”沉寂了不知道多久，霍因的嘶吼幾乎震破了費恩的耳膜。

水嵐的戰艦群炸了鍋，無論是前排還是后排的戰艦全部調轉艦首，調整著船身的角度。

這是個無組織無紀律的舉動，因為好幾艘戰艦都撞在了一起，舵手顯然也慌了神。

從無法挪動的戰艦甲板上，一個又一個身影接連跳下，還有的放下了臨時逃生用的小艇，慘叫聲、咒罵聲、哭聲混在一起，甚至蓋過了海浪的聲音。

費恩呆呆地看著此情此景，大腦一片空白，自己所有的認知、經歷、知識已經全部粉碎殆盡，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這位大使才能再一次塑造自己的人生觀了。

遠遠地，一條寒冰鑄造的海上長廊反射著太陽光，顯得有些刺眼。

長廊的盡頭，冰星凜梅留下了一個越來越小的背影。

“懦夫！進攻！進攻！”霍因瘋狂地吼叫著，連他身邊的吞星智高格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沒了蹤影。

見眾人只顧抱頭鼠竄，已無人再聽命于自己，霍因取下了背著的棺材，棺門“砰”地一聲開啟，噴出一道黑霧來。

那黑霧在空中聚集，形成了三具黑霧包裹著的干尸，落在海面之上卻像如履平地，一路狂奔朝著小舟襲來。

神王殿中，謝洛沖著光幕比了個中指，說了一個字：

“殺。”

希爾瓦娜頭上的呆毛猛然立起，兩手同時握住了大劍的劍柄，氣勢狂升下，方圓數百里的海面直接被一種無形之力壓成了光滑的水鏡。

費恩的圓眼鏡“砰”地一聲碎裂，在他的眼前，一道刺眼的強光包裹著高舉的劍身，沖向了天空，那大劍似被延展了數百倍，成為了一柄銳利的光劍。

希爾瓦娜兩手翻轉，那仿佛無限延展的光劍被她甩向了身子右側的斜后方，然后她左腳前踏一步，由左肩引導著整個身體，水平揮出了劍。

天與地在這個剎那，出現了一道明顯的扇形分界。

當劍身停留在希爾瓦娜身體的左下方時，它已經重新變成了那把鑲鉆的西洋大劍，而剛才所發生的一幕卻宛如幻象一般。

海上重新起了漣漪，水嵐的艦船還在停留在它們之前的位置上，隨著海流左右晃動。

只是人聲不再嘈雜，有些還未落入海中的人影，保持著跳躍的姿勢，滯留在了船舷與大海之間。

就連霍因，也如泥塑僵在船頭，還未合上的棺材中留存著一絲化成了固態的黑煙。

那三只在海上狂奔的干尸也一動不動，任由海浪拍打著它們干癟的雙足。

費恩兩腿一軟，跪在了玻璃狀的小舟上。

希爾瓦娜將大劍重新扛在了肩頭，調轉小舟，朝著碼頭直駛而去。

費恩張了張嘴，卻發現什么都說不出來。

他呆呆地想了半天，機械般轉過頭，在一側鏡片的視野中，他看到兩艘船的船體輕輕地碰撞在了一起。

這一撞，如同觸發了某個可怕的機關。

所有與“海嵐”有關的一切，都像鏡子般碎掉了，他們先是碎成了小塊，然后在海風的吹拂下，化作了無數細小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