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簾上映著紅彤彤一片光亮,鐘重年睜開一只眼睛看了他一下后又迅速閉上,又懶又散漫道:“這就走了?不想拍了?”
秦溯冷哼一聲,明明處境難看卻依舊居高臨下道:“不會,畢竟除了你們,沒人敢用我。”
“知道就好,”鐘重年抿嘴點頭從欄桿上下來,手掌心全是粘上的細灰塵,她只隨意地往衣擺上抹開,回頭盯著一臉吃驚的人道:“剛剛那個情況,你不應(yīng)該絕地反擊嗎?兩年前的秦溯可不是這樣。”
說者無意,拍拍屁股后瀟灑地離開,只剩男人在原地發(fā)愣,等手中的煙燃到手指尖感到刺痛才恍然回神地一把丟開。
他望著天臺樓梯口,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怎么樣!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鐘重年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來,翹起二郎腿。
光頭又緊跟上來,“當(dāng)然是秦溯那小子啊!不拍了??”
眼尖的他早看見鐘重年跟著追了出去,只要鐘老師出馬,應(yīng)該問題不大。
“哦,他啊,”尾音慢慢揚起,釣足了胃口,“不拍了。”
一記重錘落下。
“啊?!”導(dǎo)演猛地叫喚起來,“小晴那兒我都安撫好了,他說不拍就不拍?!”
“嗯,不拍。”鐘重年有意無意看著走廊,果然不久后,頎長的身影從里面挪出來,她微微揚了揚嘴角。
導(dǎo)演看見后連忙追上去只被沉默地打發(fā)開,秦溯寥寥數(shù)語卻對著鐘重年的方向,“繼續(xù)拍吧。”
被那么羞辱也能裝作若無其事,大家慶幸的同時不禁又感到一陣凄涼。
早些年的秦溯是怎樣的風(fēng)光啊。命數(shù)這個東西還真是讓人扼腕。
有驚無險,接下來的拍攝都很順利,雖然表面上有抗拒,但演員還是沉住了氣。
鐘重年忙著回去跟白芒約飯,匆匆告了個別就要撤。
腳跟子才挪到門口,低著的眼睛就對上一雙棕色的皮鞋,堪堪擋在了她面前。
有些無奈,“導(dǎo)演啊……我下班了。”
“我知道你下班了,”陳導(dǎo)說得慢條斯理,可這讓她更恐慌。
果不其然。“你昨天沒去醫(yī)院看顧老師?”
她搖頭,“昨天下班后有事忙著,忘了。”
“哦?”導(dǎo)演挑了挑眉。見狀,她立馬昂起腦袋,讓表情看上去很真摯很坦誠。
“那昨晚在群里約隊吃雞的是鬼啊!”
鐘重年:“……”
她錯了,就算古板如陳光頭,其實也是會看群消息的。昨天一整天腦子都被顧輕舟折磨著,晚上失眠太難熬,索性到群里喊了幾個人開黑。
陳導(dǎo)還在看著她,面色很篤定,她又想起昨晚搭配的隊友,有一個一直沒開麥,ID名騷得一塌糊涂:甜味沙拉醬
她臉色變了幾變,目光凝重起來,在對方身上上下游離,幾下子一轉(zhuǎn)感嘆也就來了。
這個世界太玄幻,讓她有點來不及接收。早早禿了的單身導(dǎo)演其實懷揣著少女心,而一向高冷倨傲的高嶺之花也可以把臉皮修煉成刀槍不入。
“顧輕舟為什么堅持讓我去?我不去。”
“是顧老師!”陳導(dǎo)糾正,“你別這么犟,雖然說你們現(xiàn)在關(guān)系很僵,可畢竟也是有師生關(guān)系在的,總不能以后兵戎相見,”言罷,他又壓低聲音道:“說不定這是機會呢?”
“機會?”
“是啊!重歸于好的機會!”
鐘重年沒反應(yīng),良久彎腰大笑起來,“重歸于好?!哈哈哈哈哈!”她克制住情緒,憋笑道:“我們兩個可是死結(jié),這種事情發(fā)生的概率好比我買彩票中了一千萬你懂嗎?”
陳導(dǎo)見她一會生氣一會大笑,漸漸摸不準(zhǔn)情況,可還是堅持道:“就今天下午!你必須去代表劇組探望顧老師,這是任務(wù)!”
“我真的不能去,”顧輕舟怎么肯主動見她,指不定有什么埋伏在呢。
肚子又叫了兩下,“我餓了,我要回去吃飯了。”
“小鐘!你上次說想入圍電影節(jié)那件事,有戲。”
邁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鐘重年回頭,正色,“你說什么?”
十一點多的大中午,馬路上只有三三兩兩不怕曬化的人。市中心還是一樣的繁華,她在這座城市出生又在這里長大,是有特殊情感在的。
可此時,左手拎著黃燜雞,右手提著水果籃的鐘老師已經(jīng)無暇顧及靈魂里的感性。
仁和巨大的牌匾下,她像一只縮小的螞蟻,艱難又不能抗拒地被顧輕舟奴役著。
答應(yīng)了看人,陳導(dǎo)很高興,高興之余又遞過來一條消息,上面是一段讓人抽風(fēng)的對話。
陳導(dǎo):小顧啊,鐘老師馬上就到醫(yī)院,這不是快到飯點了嘛,她問你想吃點什么?
顧輕舟:小吃街的黃燜雞,順便讓她在來的路上給我?guī)€水果刀。
還是一貫理所當(dāng)然使喚人的語氣,這點倒是沒變。可這廝這些天的所作所為已經(jīng)超出了她理解范疇。難道兩年不接觸,他已經(jīng)在折磨人報復(fù)人的路上從青銅修煉成了王者?
氣喘吁吁爬了三樓,鐘重年在病房前停住。
把左手的東西挪到右手,她用力敲了幾下門。
很快響起清冷的一聲應(yīng)答,一點水花也不泛,“進來。”
對來看望的人還是一副死派樣子,就算不想見她,但為了手里的黃燜雞,也該熱情一點友好一點吧。
顧輕舟穿著醫(yī)院的藍色條紋衫規(guī)規(guī)矩矩坐在床上。干凈俊俏的臉上沒有半分病樣,淺色的眸子也有神得很,已經(jīng)在她身上不緊不慢逡巡了三圈。
“買了?”他率先開口。
“買了,”鐘重年氣短,“顧老師是病糊涂了?就你我這樣的關(guān)系,你就不怕我在雞里拌毒?!”
氣勢洶洶的話逼過去,顧輕舟從面前熱氣騰騰的打包盒上抬起了頭,一臉認真,一臉疑惑,“我們怎樣的關(guān)系?”
鐘重年:“……”
是的,她短暫地蒙圈了,明明那句話的重點不在這里,重點是下毒!下毒啊!
可他這么一問又是什么意思。
兩人不說話只對視著,鐘重年企圖從他眼里讀到一些期望的什么,可從頭到尾一絲一毫也沒有,與許多年前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