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套在身邊放了一天,鐘重年很小心地洗了好多遍,曬干去味,最后疊得整整齊齊裝進牛皮紙袋里,準備帶過去還給他。
第二節英語課,下課之后會有大課間,休息時間二十分鐘,足夠她飛奔到辦公樓跟顧心肝兒溫存幾句。
想到這里,她控制不住地悶笑了幾聲。
一旁記著筆記的白芒被刺激得汗毛一豎,用看白癡的眼神盯過去,“你還要盯著桌肚子多久?里面沒金子。”
“非也非也,都說顏如玉顏如玉,美人不比金子值錢?”
“傻逼。”白芒翻了個白眼,再也不管她的癡漢笑。
下課鈴剛響,鐘重年就拎著袋子準備去還衣服,不想在門口被人攔下。
班長是替老班傳消息的,讓她去一趟辦公室說有事,仔細問一下他支支吾吾也不肯說清楚,只讓她趕快過去。
班主任辦公室跟顧輕舟同樓層,拎著衣服過去有點不太好看,鐘重年想了想還是重新放回座位,等下次再找機會。
也就這一念之差,讓衣服在畢業后也沒能夠到主人那兒。
南方一月份,氣溫還是很涼,披著外套的鐘重年跑得飛快,掠過篤學湖,順著綠林大道鉆進辦公樓,熟門熟路,這一塊兒她在心里就臨摹了無數遍。
等路過顧輕舟辦公室,她小心翼翼往里探了下頭,沒人在。
心下正疑惑,走廊最里邊一間門被人大力推開,老班板著臉朝她咆哮:“鐘重年,你給我滾過來!”
這種級別的火氣,就算她翹課作弊也沒見過。滿肚子疑惑跟著過去,一進門,幾張照片就甩在面前。
因為一路小跑過來,女孩雙頰紅撲撲的,毛茸茸耳垂像一顆紅葡萄,看著氣色極好。可等鐘重年看清面前的照片,臉上的血色頓時褪得一干二凈。
第一反應就是慌亂地澄清,不為自己而為顧輕舟。
自己不要臉地糾纏別人,從頭到尾他都沒允諾過一個字,現在東窗事發,是自己連累了他。
“你解釋解釋!怎么回事!”老班急得直轉圈,臉上皺成一團,手揚了好幾遍就是沒忍心甩下去。
“陳老師!不是的!是角度問題!”她顫抖著把照片推到他面前,用力還原著當時的情形。
可再怎樣辯解,都顯得蒼白無力,辯解什么呢,自己確實喜歡他啊,也確確實實抱了啊。
她突然輕笑了一下,有點無力地垂下頭。
像素很模糊,日子在鐘重年翻墻的那天,男人張開雙臂抱著女孩,因為是從背后很遠的地方拍的,光線很暗。
可照片只是照片,只能定格一瞬間,誰能猜得到全貌。
看到她沉默的模樣,老班更加暴躁,手里卷著的一疊講義被狠狠摔在地上,“你不說了?!怎么不說了?!你啊!怎么能做這種糊涂事!現在怎么辦才好?照片不知道是誰塞過來的,要是傳出去你們兩個可都毀了啊!”
“是我。”鐘重年突然笑了,無所謂地抽抽鼻子,故作輕松道:“是我死皮賴臉撲到顧老師懷里,他就是扶我一下,跟他沒關系。”
“誰說跟我沒關系,”清冷的嗓音冒出來,門隨即被推開,照片上的另一主人公突然就站在門口。
顧輕舟長身玉立,神情淡漠,好像這種事情根本不會給他帶來什么影響。
他抬手關了門,向鐘重年看過去。
因為熬不住愧疚,她背著老班已經偷偷抹了好幾把眼淚,雖然看不出淚痕,但眼睛里微蕩的水花還是顯目的。
這一眼看過來,鐘重年羞愧地要鉆到地里,咬緊嘴唇不敢去看他。
“你先出去。”這句話是對她說的。
冷冰冰,不帶任何感情,似乎比任何時候都要冷酷。
完蛋了,他一定是討厭她了,給他帶來了麻煩,他一定恨死她了。
這么一想,鐘重年所有的委屈與歉疚拉了閘全涌了出來,她昂起頭不講理地咆哮,“這事都是我的錯!跟你沒關系!我自己去跟校長說!我退學!”邊說邊要去開門。
門邊上的顧輕舟別開她的手,任憑她扭動廝打也不松開。
淚眼朦朧間,面前的人突然吐出一個字,“滾!”
滾?
鐘重年不動了,她不確定地抬頭看,只能見一個模糊的輪廓,可那張臉上的嫌惡是分分明明的,結束了她所有的生機。
原來是厭惡啊……
為什么從來不愿意給她靠近的機會,原來只是因為有這樣的情緒在。
鐘重年不折騰了,她撒了手慢吞吞推門出去,這一次,顧輕舟沒有攔。
活了十八年順風順水的日子從來沒碰見什么挫折,等遇到顧輕舟后她才總算明白了有一種挫敗叫求而不得。
任你千回百轉繞指柔,也有他銅墻鐵壁刀槍不入,第一次嘗試努力與回報不對等的滋味,鐘重年坐在湖堤旁開始哭。
一開始只是小聲的啜泣,后來變成不可抑制的嚎啕大哭。
處理完一切,顧輕舟從辦公樓出來,湖風吹了一身,竟然有些輕松。
沒走多久就看見下面團成一團哭得很用心的姑娘。
他想了想還是走下去,在她后面站定,出聲:“現在怕了?”
鐘重年沒想到會有人來打擾,而且還是她此時最不想見到的人。她把身子轉回來繼續哭,聲音悶悶的,她說:“對不起……”
顧輕舟在后面只看得見她后腦勺,還有一抽一抽的肩膀,他索性繞到前面蹲下,淡聲道:“對不起得看著當事人說,你低頭是個什么意思?”
鐘重年果然抬頭,又說了一遍,“對不起……”
“嗯,我原諒你了。”
無所謂地一笑,不是裝的,他確實不在乎,本來就只是暫時接手老爸的攤子,他走也是遲早的。
但他怕麻煩,鐘重年確實給他制造了不少麻煩,這聲對不起不算欺詐,他擔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