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空在牢里不似坐牢,更像是安度晚年。
百里守約的失蹤,質空一言不發,憑借別人怎么問,就是一個字都不說。
外面下著大雨,稀稀落落的雨聲傳進牢里,榻上也是潮濕的感覺。
質空聽見熟悉的聲音,眼皮掀起,不經意的挑眉。
露娜上前兩步,蹲下身,眼睛里星光閃閃,抿嘴道:“你就打算一直這么墮落下去?”
質空彎彎眼,戲謔一笑:“怎么能是墮落呢?這叫養兵蓄銳好不好。”
“嘖……”
“你怎么到這里來了?探望我?”
“對啊,探望你坐牢還坐的這么瀟灑。”
“羨慕?陪我一起?”
“好啊!”
“……”
質空啞然,感覺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還挖的不過腦子。
輕咳一聲,感覺自己嗓子癢癢的,尷尬掩蓋一笑:“我開玩笑,別當真。”
露娜不以為意的昂起頭,不顧形象的坐在地上,用手舉著臉,一臉憧憬和向往,身上濕漉漉的,但卻絲毫不在意。
“東皇大人嫌我麻煩,也不打算讓我插手那些事,剛好我閑,陪陪你!”
“就不能有點追求?以為這是什么好地方么?”
“雖不是好地方,但有你在啊。以后哥哥當上魔主,我就準備去游玩三都,品世間佳肴,賞山川河流,然后行俠仗義!”
“神經病……”
“這不是神經病,是理想!”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空氣中的濕氣和冷意讓人渾身難受。
質空看了眼露娜,無奈搖頭,將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丟給露娜。
露娜欣喜接受,蜷腿靠著。
下雨容易讓人瞌睡,露娜自從知道了質空在魔都以后就沒有好好休息過,一直都處于疲憊狀態。
靠著質空,倆人不言語,異常安靜,只能聽到嘩啦啦的雨珠噼里啪啦的墜在瓦礫上。
質空側臉凝視著露娜,心中有些暖意。
他在看到露娜的那一刻,心中仿佛又有了觸動。
癢癢的,感覺很踏實,這段日子里第一次感覺到這種異樣的眷戀。
質空不止一次在想,如果露娜不是魔都繼承者,如果自己不再是帝都之將,會不會……
獄吏進來看了眼,因為沒見過露娜,正準備出聲,卻看見一個冷意犀利的眼神,于是忍了忍閉嘴。
獄吏其實也很茫然。
從一開始迎來這個惹不起的主時,他就很不知所措。
明世隱和貂蟬暫住在魔都驛館,雨天,倆人也沒有出去,都是在各自房里休息,以緩解之前的奔波勞累。
帝都闕臺。
風吹動著旗幟,威嚴大氣的帝宮就在不遠處,闕臺是帝都祭祀的地方,規整雕刻的圖紋,帶著一絲神秘感,仿佛和空中血腥的氣味形成了映照。
凱已經筋疲力盡了,渾身上下都是傷痕血漬,落魄不堪。
有誰能想到,這會是即將要繼位魔主的人呢?
可能大多數人都不知道。
但是扁鵲知道——靈都扁鵲。
靈都的靈力持續消減,已經不能再等待了。
扁鵲立于闕臺之上,清風徐徐,臉上的蒙布被吹的一動一動,而眼瞳中是一種盡然的殺意,但被掩蓋的很好。
凱倒在闕臺下,仰望著臺上之人。
凱如今的傷勢根本不允許他有多大的攻擊力,但他絕不會就這么束手就擒。
一陣襲風驟刮,掀起層層疊葉吹落,飄飄散散,瞬爾,空中綠葉凝聚成力,嫩綠色變成深綠色,直接向臺上擊去。
葉陣到扁鵲面前時,扁鵲回身一轉,巧妙躲開,自身沒有受到半分傷害,反而指尖輕揉,粉末揮灑而下。
只聽淡淡的聲音:“以你現在的狀態……不自量力。”
凱吸進粉塵,一時只覺氣血翻涌,有種崩裂之感,抬起頭,嘴角露出譏諷的笑容:“乘人之危。”
“你說,我現在殺了你,會有人知道么?”
“雖說我無還手之力,但就憑你能殺了我?”
“哦?那……那廢了你,讓你坐不上魔主的位置如何?”
“你的目的是什么?”
還沒有聽到回答,疾風驟雨間刀舞綻放,颯爽的身姿躍于凱身邊。
凱認得她。
花木蘭注意到了凱的目光,投去巡視的意味,冰冷的面龐有些不耐,正視著臺上的扁鵲,冷聲道:“闕臺禁行,誰允許你到此的?”
扁鵲揚首,退讓三步,對著花木蘭行一禮,消失。
既然殺不了凱,那就讓他誤會自己是帝都之人,只有帝都人才會對花木蘭等人行禮。
花木蘭眉間微蹙,眸中有些探索,但突然聽到腳邊的呻吟聲,發現身旁之人雙目閉緊,雙手握拳。
搭上脈搏,他的周身靈力也是混亂一片。
不得已,屈身,盤腿而坐,雙手并攏,合力聚氣。
花木蘭這是第一次給人傳靈力。
帝都靈力和魔都靈力是不容的,花木蘭并不知此人是凱,根據判斷,只明白此人是魔都之人。
于是,收力,先將他私自帶回闕殿,找到了魔都靈石,這才再次救助。
扁鵲離開后,將這邊消息匯報給了莊周,莊周又將消息通知給明世隱。
明世隱得知后,先沉思,思考結束后,立刻找到露娜,告訴了凱在帝都受傷的事情。
露娜也分輕重,慌忙去見了東皇太一,告知此事。
進大殿,東皇太一自從凱失蹤后就沒有好好休息過,包括現在。
繁雜的文案擺在桌面,墨汁一磨再磨,大喬站在一旁不斷的遞交著公文,雖說只有他們兩人,但依舊能感覺到繁忙的氣氛。
在露娜出聲說凱在帝都重傷時,東皇手下的筆頓住了,大喬也停住了腳步回頭側望。
就這么寂靜了幾秒。
東皇太一沉聲道:“可準確?”
露娜忙點頭:“我找到了當初和哥哥一起拼接的靈石,輸了靈力,發現哥哥藍色的靈氣在逐漸減少,如果沒猜錯,是真的出事了。”話聲一頓,又道:“但是,我來之前又試了一次,發現哥哥的靈氣又在慢慢恢復。”
大喬輕聲道:“東皇大人,可要帝都一尋?”
東皇太一踱步,手指扣在桌面敲打著,緩緩道:“帝都的人已經知道了質空被扣的消息,來信要求放人……而凱又在帝都被傷。你們說這會不會有聯系呢?”
露娜和大喬對視一眼。
通過最近不間斷傳來的情報,很多都指向了帝都。
甚至魔都人有些已經認為帝都準備和魔都開戰。
雖說這些都是普通人的竊竊私語,但必須引起高階者的注意,畢竟人言可畏。
凱在帝都受傷的消息一旦透露出去,必然引起軒然大波,只聽東皇太一正聲道:“先不要傳出去,大喬,你去帝都一趟。”
大喬領命,躬身退下。
殿內就剩下了東皇太一和露娜。
露娜天生見到東皇太一就有些畏懼,現在一時間竟不知該不該離開,看見大喬走了,沒人磨墨,主動上去,挽袖轉手。
“你最近一直和帝都的質空在一起?”
露娜抿唇,手間動作放慢,蚊子般的嗯了一聲。
“凱回來后,你準備如何?”
“我想游歷三都,去品風土人情。”
東皇太一難得對露娜有了笑容,邊執筆寫字邊笑道:“之后再去帝都和質空在一起是么?”
露娜一愣,臉紅了紅,扭捏道:“我想這樣,但人家未必同意……”
“做事情要有決心,你都能舍棄魔都的榮耀,只要質空能舍棄帝都的繁華,你們倆在一起也就沒有了阻礙。說到底,就是身份的問題。”
露娜從來沒有想過這番話會是由東皇太一來說。
在她的認識里,東皇太一應該是那個最拒絕的人,如今怎么會還來開導自己?
對于東皇太一來說。
為魔都貢獻了一生,臨了自然也不會懈怠。
若是露娜找的帝都其他人,那他絕不會同意,但是此人若是帝都大將,這意義就不同了。
質空倘若放棄了帝都之將的位置,等于帝都少了一大臂膀,魔都少了一大威脅。
何樂而不為?
露娜想了想,詢問道:“東皇大人準備什么時候放了他呢?”
“等呂布將帝都叛軍解決完了再說吧,現在放人,太過冒險。”
“可是帝都已經知道了我們關押的事情,再這樣下去,雙方面子都不好過,不如照樣監視,但別在牢里了?”
東皇側目:“罷了,你去安排吧。”
露娜趕緊應聲。
明世隱看著貂蟬整日閑逛于魔都也是心生羨慕,羨慕她這種無憂無慮。
貂蟬索性放開了,憑借自己的舞技在魔都也是捧的好場。
花開綻放,一挫一揚,點腳揮袖,盡是妙曼,臺下之人無一不拍手叫好。
貂蟬勾唇一笑,舞袖攀住臺柱,飛身一躍,出了廊臺。
雖說魔都的確讓她比較喜歡,因為能足夠的展現自己,但是,久了還是有些無趣。
貂蟬隨口低嘆:“露娜也是好氣量,她哥哥凱都在帝都受傷了,她還能陪著別人……”
話剛畢。
只覺身旁過路之人停住了腳步,頓時籠罩著淡淡的殺意。
貂蟬抬頭,望眼。
這男子長得威嚴挺拔,只是這殺氣有點莫名其妙。
紫色盔甲閃著幽光,周邊路人都是退讓三分加躬身尊敬而行,一看就知道身份不低。
“你說凱在帝都受傷了?”
濃厚冷澀的聲音響起。
“是啊,聽說還是帝都人弄傷的呢。”
男子眼睛瞇起,紫色的幽光越加絢麗,手中長戟握緊,貂蟬一懼,嚇的不由退后幾步。
男子沒有再言,轉身離開,身后跟著的幾名魔都高階一看情況不對,也跟著就走。
“什么人啊!”貂蟬氣道。
路邊,行人過往。
呂布抬手,止住跟著他的那些人:“不必跟,你們回去稟報東皇大人。”
“可……”
“這個……”
身后幾人話還沒說完,就被呂布的一個揚手擋了回去。
呂布只是到了帝都邊界,可能是剛從戰場上回來,周身的殺意還沒有掩蓋住,一到帝都就被人攔住了。
雖說被攔住的那一刻很生氣,但還是理智的冷冷出聲:“攔我?你還不配!”話鋒一轉,毫不留情:“讓韓信李白他們來見我。”
邊界的守將趕忙派人傳信給帝宮。
呂布的氣勢和樣貌還有語氣,讓人一看就退避三分,有些看熱鬧的人,還以為是魔都準備攻打帝都了。
一傳十,十傳百。
本身只是止步帝都邊境,并沒有做出過格的舉動,但流言紛擾,當真讓人訝異。
流言比守將傳的還要快,到了帝都嬴政哪里,聽的是魔都來戰的消息,加之靈都的干擾,一時間帝宮瞬間緊張起來。
嬴政命花木蘭出陣,不動兵,只是去看究竟是什么情況。
很巧,花木蘭剛走,守將就將消息傳來了。
李白反應過來后,失笑:“我們以后可要好好訓練一下這些傳信的將士了。”
韓信在旁應和。
嬴政沒有讓人將這個消息帶給花木蘭,內心抱著一種讓花木蘭去試探的想法。
花木蘭已經很久沒有帶甲而行了,帝都已經和平了很久,可能真的是放松了,花木蘭此時腦中想的竟然不是軍務緊急,而是那個男子的傷勢現在如何。
到達邊界之時,沒有傳說中緊張的局勢,反而風平浪靜,一切正常。
守將將花木蘭帶到驛館。
花木蘭一手握劍,一手推開門,拱手,客氣道:“不知魔都呂布來訪我帝都,未曾好好招待,失禮了。”
呂布負手而立,轉身:“帝都花木蘭?久仰。”
這聲久仰說的很真誠。
凱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經常談起花木蘭,說此女有勇有謀,很讓人敬佩。
幾日的休息,呂布也冷靜了很多,沒有了冷言厲語,說話也和氣許多。
“明人不說暗話,凱呢?”
花木蘭一怔,詫異道:“魔都繼承者凱?他沒在魔都?”
呂布打量眼花木蘭,感覺神情不像作假:“凱在你們帝都,受了重傷,聽說……還是你們帝都人打的。”話聲一頓,又道:“他帶了一把長柄彎刀,暗藍盔甲。”
花木蘭思考片刻,剎那間,腦間閃現出那個男子的畫面,那個男子自從她救回去就是昏迷狀態,長柄彎刀……藍色盔甲……受傷……被帝都人所傷……
這些越來越契合。
花木蘭心中一沉,仔細看眼周圍,低聲:“凱已經被我救了,而我并不知他身份。只是……他被帝都人所傷之事有待考究,我見過那個傷他的人,周身靈氣,并不像是帝都之人。”
“我此次的確有些魯莽,直接來帝都要人。只是……他是魔都繼承者,我不得不緊張、不得不來找。”
花木蘭想起凱的傷勢,鄭重道:“如果傷他之人真的不是帝都人,那此事就必須要好好調查了,還有,他的傷勢頗為嚴重,如果現在要人,可能會有影響,不如在我這里再待一段時間,我保他平安無恙。”
還沒有回應,就聽見一個溫柔莞爾的聲音:“那真是麻煩您了。”
大喬路上聽到了很多流言蜚語,知道呂布也來了帝都,于是立刻急速而行找到呂布,剛好,就聽見他和花木蘭的對話。
花木蘭回首,看見一個極致溫婉的女子,烏黑的長發及地,眼神中閃爍著溫和的光芒。
呂布露出笑容,上前兩步:“大喬,你怎么來了?”
花木蘭暗道,原來此人是魔都守護者大喬。
大喬掩手默笑:“再不來就怕你真的要向流言一般去攻打帝都了。”
這話說的巧妙。
一句話告訴了花木蘭,魔都攻打帝都一言純粹是無中生有,同時也讓呂布擺清了局勢。
“怎么會呢?這事我是做的有些魯莽了,之前檢討了好久。是東皇大人讓你來找我的?”
大喬搖頭,看向花木蘭:“來帝都是真,找你是假。東皇大人早已知道凱受傷的事情,露娜用試靈發現凱的靈力在逐漸恢復,我們就判定凱現在是安全的,于是只是想著來帝都接人,誰知你卻先來了。”
呂布繞繞頭,曬曬一笑:“哈哈哈,我的錯。”
花木蘭:“那你們現在準備?”
大喬溫聲:“暫時不接了,凱是因為第三次魔化成重傷,路上煩累,不如調整好了再回來。且帝都和魔都關系惡化,質空將軍在我們手里,凱在你們手里也能相互安心。只是……希望您能將凱的身份暗自不發,畢竟他現在重傷,易被襲。”
花木蘭沒有猶豫,點頭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