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右京叫戚元將戚歌帶來看看，戚元按命找來了戚歌。

戚歌明顯是正裝打扮了一番，臉上緊張的神色顯而易見，渾身上下都是拘束，已經到了無聲小筑的門口，卻遲遲不敢進去。

戚元笑道：“先生又不是老虎，你怕個什么？”

戚歌知道戚元口中的先生在他心目中有多么重要的地位，所以不敢大意，以十足的誠心希望能得到橘右京的滿意，至少也要做到不排斥。

戚歌大呼口氣：“不管了，先進去看看！”

若是普通人說出這話，聽著倒頗有勇氣，但從一向閑靜乖巧的戚歌口中說出，仿佛有種進了無聲小筑的正門就是進了鬼門關的感覺，很搞笑。

戚歌剛抬腿準備邁腳，就看見一個如春風和煦般的男子走出。

男子頭銜銀冠，青絲束起，蜜合色的長衣上一塵不染，舉手投足之間盡是優雅，俊逸的面容不動聲色，微微勾起的唇角仿佛有千萬情感，勾人心弦，眼角淡淡的笑意讓人心生親切。

戚歌愣住了。

這應該就是戚元口中的先生吧？

戚歌看著橘右京，發現自己失態，趕忙行禮，道：“晚輩戚歌見過先生。”

他不是被橘右京的容態洗禮了，而是這種天然的壓力，明明對方未說一言一語，自己卻異常不安。

說起來，橘右京的感覺和李白是有幾分相似的，但卻不似李白溫和，盡管橘右京現在刻意做出一副親和的模樣，但在氣質上，他能感覺到有一種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傲感。

戚元也震驚了，內心一直告訴自己，橘右京是準備了一番才來見戚歌的，這種姿態，跟了他這么久自己都沒見過，今天算是長眼了。

橘右京頷首笑言：“請吧。”

戚歌被當做上賓請進了正屋，也就是橘右京的房間，里面干干凈凈，橘右京道：“不必拘束，坐吧。”

戚歌此時緩過來了，一見到橘右京，反而心靜了，倒是戚元，手腳慌亂的又端茶又擺香，比戚歌還緊張。

橘右京：“靈隱？”

戚歌抬頭，看眼手腕，道：“嗯呢，先生知道？”

橘右京聞言一笑：“這銀絲應該有兩組吧？靈隱為一，紙雛為二。上古秘籍中曾言，此物是上古時期一傀儡師所用，因極其兇殺，又難以操控，傀儡師死后，經百余年，此物被帝都守護者封印。如今現存只為靈隱，但聽說紙雛被藏在靈隱之中，若有機緣，說不定也有可能重現。”

戚歌笑笑，不以為意，道：“若是以先生的實力，或許有可能讓紙雛現世，晚輩怕是不行。”

橘右京品口茶：“非也，機緣為主，再好的靈器，若是沒有適合他的主人來操控，也如廢物一般。”

戚歌點頭應是。

橘右京看眼戚元道：“你去找阿軻吧，我和戚歌聊會。”

戚元和戚歌對視一眼，戚元扯笑離開。

戚元離開后，屋內也不知道在說些什么，總之說了很久很久。

阿軻從外面剛回來，看見坐在屋檐下孤單的戚元，笑笑，陪坐一旁，問道：“怎么這么悶悶不樂？”

戚元搖頭，手指向屋內，門外的鈴鐺被風吹的叮鈴鈴響起，戚元站起身，將門重新掩好，悄悄道：“先生在會客。”

正說著，門由內推開，橘右京面不改色的招招手，道：”戚元，送送戚歌吧。”隨即，又看見了一旁目瞪口呆的阿軻，微微沉氣，道：“阿軻，你跟我進來。”

阿軻愣了一會，一進屋子，看著戚元離開后，連忙問道：“他！？”

橘右京知道阿軻會是這種反應，淡笑：“如你所猜。”

阿軻一怔，身子有些站不穩，扶著桌角，顫巍巍的坐下，聲音顫抖道：“不可能，當年只有一個孩子活了下來！”

阿軻知道橘右京調查過自己，所以說話也不隱藏，既然橘右京能和剛才的少年見面，自然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

至于橘右京，他很無奈，阿軻的確是個麻煩。

阿軻對龐家心存愧疚，對戚元更是盡力補償，所以在他提出要給戚元解封時，阿軻極力贊同也一直在促成此事，很配合。然而，這一切都建立在龐家只有一個幸存者的基礎上，而戚歌最終要為戚元血祭，以阿軻的想法，定然是要保住兩個孩子。而難正在于此。

橘右京知道自己在帝都危機重重，以如今的實力難以生存，所以不能缺少阿軻的助力，現在還是要穩住阿軻，不能多生事端。

他和戚歌的談話很短，幾乎都是戚歌一人陷在沉思中，他不打擾。之前為何讓戚元和戚歌聯絡感情呢，為的就是讓戚歌能自愿血祭，同時還能瞞住韓信等人，不出所料，戚歌同意了，但看著和戚元一副面孔的孩子，雖有不忍卻還是為了之后的長久大計繼續進行。

戚歌血祭一事現在只有三人知曉，他自己，戚歌和……弈星并不知他已經聯絡好了戚歌，雖說解封需要守護者之力，但若是有足夠強大的靈力作為支撐，也就不用了。所以，現在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對于阿軻來說，必定不能容忍要殺了戚歌的主意，所以還是瞞著吧。

橘右京輕聲：“他們是雙生子，當年的你應該兩人都見過，只不過因為相同的樣貌沒注意。”

阿軻心中亂糟糟的，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她有些發懵，最近發生了太多事，很錯雜，煩亂下，阿軻問：“那他現在？”

“他現在的身份是帝都韓信的唯一徒弟。”

阿軻驚訝的抬頭，總算安慰了片刻，這孩子也不算太慘。

她對韓信有了解，為人不近人情，也從未收過徒弟。自從韓信入住帝宮，不知道帝都有多少高階家族擠破了腦袋想要送個孩子到韓信身邊，結果都一一被拒，戚歌若是跟在韓信身邊，日后定能一展宏圖，一生也就不用擔憂了。

想到這里，心中總算舒服了一些，內疚之情也少了幾分，只要將戚元再照顧好，也算是了結自己的心愿。

……

天色有些陰沉，忽明忽暗，寥寥可見的幾片云朵和星星碎碎的光芒在空中忽閃著。

每隔三日，橘右京就會與戚歌在帝都郊外的落葉村相見，兩人行蹤隱秘，無人知曉，就算在落葉村，那也是設了結界，為防止被人發現或打擾。

由于沒有弈星相助，故而血祭不能一次性實現，橘右京鉆研古籍，又試用上古秘法，這才有了些許把握，只是苦了戚歌。

同日，結界內的淡藍色光芒籠罩在周圍，藍色本是幽靜安逸之感，但戚歌額頭上的汗水卻在此刻顯得格格不入，手腕處被劃了一道血痕，滴答滴答的落入下方的瓷瓶中，戚歌眼睛緊閉，眉頭鎖住，感覺自己像是在一個巨大的蒸籠里，怎么都逃不掉，但真能逃開時，卻又發現是自己將自己禁錮在此。

以血為祭，以靈為逝。

戚歌身體內的大量靈力被直接索取，橘右京也很痛苦，但手下依舊不手軟，毫無忌憚的繼續取靈。

當人還活著時，將靈力吸取，可以說是最大的折磨，不僅是身體上的苦楚，更是精神上的壓力。

待戚歌血盡靈干的那一刻，一切便都可以結束了。

橘右京踉蹌一倒，扶著已經漸入昏迷的戚歌，道：“辛苦你了。”

戚歌雖說神志不清，但還是要努力站起來，結界消散后，只見白茫茫的大地上廣闊無延，鳥兒受驚，趕忙拍打著翅膀飛走，戚歌咬牙道：“既然是哥哥想讓我幫他，我不會拒絕。”

這話若是戚元聽見了，定會納悶萬分。

橘右京欺騙戚歌，告訴他是戚元想要讓他幫助自己解封，戚歌一開始不信，最后橘右京問他最近是否有一種靈力虛空之感，最后再拿出玉瓶，戚歌一看，發現是在林間小屋時戚元給自己的，說是對靈力有助，而橘右京聽后微微一笑，好不惡毒道：“錯了，此物乃是解封必需品，僅此一份。”

橘右京知道自己的做法不仁義，若是讓戚元知曉，定然大怒，但這又如何，戚歌太乖巧，沒有心機，不會對他人說，也愿意血祭，只待戚歌離世，自己也將損命，此事也就逐漸隱藏，無人知曉。

橘右京拿出手帕，將戚歌的手腕簡單包扎，無心道：“你這幾天一直和韓信在一起？”

戚歌淡淡道：“師父最近不在帝宮。”

橘右京挑起眼皮，沒多問，心中卻有些欣喜。

他最怕韓信多事，卻不想韓信不在帝宮了，這倒是正巧，只不過……韓信怎么會突然離開呢，經上次一見，他明顯感覺到韓信不會放棄，現在莫名離開，反倒讓人好奇。

戚歌回到天機館時正巧里面只有公孫離一個人，戚歌不太舒服，也沒打招呼，疲憊的走向自己的側殿。

公孫離正是等戚歌的，之前說話不注意，最后腦子反應過來才開始懊惱，再加上玄策一直在斥責自己，這才打定心思來找戚歌道歉。

然而戚歌見面第一次沒有理會公孫離，這著實令公孫離心虛了一把，趕忙堵路，軟糯道：“戚歌……上次是我做錯了，你別怪我啊。”

戚歌早將之前的事情忘記了，一聽，用著干裂的唇角笑道：“不怪師姐的。”

公孫離揚笑，但看著戚歌弱弱的樣子，有些奇怪，戚歌眼眸里盡是血絲，唇齒蒼白，臉上露出的疲軟姿態，令人實在納悶，于是問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找弈星來？”

戚歌搖頭拒絕：“不用了，最近修習太過，可能有些累，我去歇會，師姐先忙吧。”說完，戚歌轉身就走。

這種作風不像是一向都有禮貌的戚歌會做出來的，但公孫離又說不上來哪里怪，但既然知道了戚歌沒有抱怨自己，也就罷了，不再管。

戚歌推開側殿的門，直接倒地，然后用胳膊撐起自己，費力的將門關住。

側殿內擺了濃郁的香爐，四周窗戶緊閉，殿內有些陰暗，戚歌抱膝坐在地上，看著偌大的殿內，感覺自己無比孤獨，他想哥哥了。

他會怪罪哥哥讓自己血祭嗎？最初的確有些迷茫，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的，但漸漸的，偶爾去找哥哥時，看著他的笑容和親切的問候，心中也平和了許多。哥哥受的苦比自己多多了，自己天性愚笨，倒不如讓哥哥擁有靈力活下去。

每隔三日的獻血獻靈持續了半月之久。

橘右京也經常是虛弱的回到無聲小筑，但心中安慰的是，總算有了成效，戚元每日所用靈石都是用戚歌血靈做成，聽戚元喜悅的來說自己感覺到靈力時，也便有了希望。

戚元有了靈力，只不過很微弱，施靈時間短、效果也不好，但僅僅半月時間，仿佛有了質的變化，每天都是新樣子，直到有一天，戚元找到阿軻道：“我感覺我的靈力已經和你能媲美了！”阿軻試探性的施靈，發現戚元的靈力竟然已經和自己齊平了，心中十分詫異，但面上卻笑道：“不過是有了些靈力，好好修習，別驕傲，日后還有進步的空間。”

阿軻將此事告訴了橘右京，橘右京只是淡定的將手中書卷放下說：“這便好，和我預測的差不多。”

阿軻擔心道：“戚元從無靈力，如今靈力大漲，是否有影響？我感覺他承受不住的。”

橘右京笑笑：“若是現在就承受不住了，那也不用解封，最后一次解封他要承受的是現在的千百倍。”

果不其然，戚元幾天后的確開始遭受靈力反噬，滾在床上痛不欲生，靈力的沖擊太過猛烈，就連阿軻在旁相助也無能為力，只能讓戚元自己默默承受。

橘右京在戚元昏睡后，把脈一探，道：“準備吧，最遲九天，必須要徹底解封，否則戚元將會被靈力反噬而亡。”

這九天時間里，橘右京也開始著手，只待最后一次解封。